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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风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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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脸(十二)

第十八章 致命分析     

“你心里被他占了很大一片。”叶馨回到病房,身后忽然传来汪阑珊的声音。也亏了叶馨的记性好,否则以汪阑珊这两日多变的人格,还真不易辨认她的原声。

“你说他吗?他只是我的老乡。”叶馨不愿多理会她,但念在她是个长者,又不忍心横眉冷对,只好礼貌地回了一句。

“我不是说他,我是说他。”

莫名其妙。

叶馨知道汪阑珊即使是在没有人格[屏蔽]的时候,也很夹缠不清,便点了点头,向自己的病床走去。但脚步声一直响在脑后,声音也跟了过来:“莫名其妙。”

“你说什么?”叶馨又转过身,看着汪阑珊。她怎么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病人?

“我是个什么样的病人?难道他们没有告诉过你?我是多重人格,最让人取笑的一种精神病。”汪阑珊似乎再次读出了叶馨的心思。

“你能猜出我心里的想法?”虽是大白天,叶馨竟又有些惧意。

“所以我刚才说的是他,而不是他。”

“谁在我心里占了很大一片?你能说出是谁?”如果汪阑珊能说出谢逊的名字,是不是说明她真是一个“异人”?

“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太可笑了,我当然知道思念的人是谁。”叶馨开始觉得汪阑珊只不过是在故弄玄虚,像个走江湖的算命先生,索性恶作剧地用了琼瑶式语言,或许让这老太太觉得肉麻一下,以示惩戒。

“思念一个人,是件危险的事,一步迈出,就难收回。”

叶馨如被针刺了一下,怔怔望着汪阑珊,缓缓地问:“我听不懂,你给我个例子,什么样的事,一步迈出,就难收回?”

“不说也罢,说了怕你受不了。”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回答这么熟悉?

“你说吧,我做好思想准备。”一种隐隐的绝望感又升了上来。

“比如跳楼[屏蔽]的人,一步迈出去,又怎么收得回来?”

这正是那次在火车上,谢逊和叶馨的对话。

“你到底想要什么?为什么不放过我!”叶馨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也不等汪阑珊回答,快步跑回自己的病床,一头扑倒,身躯微微颤抖,想痛哭一场,却发现已没了眼泪。

谢逊,谢逊,你快来,带我离开这个地方。 

“可惜我不是超人,否则,我会带你离开,离开得远远的,离开那个学校,离开这个城市。”谢逊听完叶馨的诉说,两道浓眉拧着,有些恶狠狠地说。

“那不是真的变成私奔了?我妈妈会气得再不理我了。其实,我只想早些回到学校,过正常的学习生活。”又是个春阳明媚的午后,花园的石子路两边,几乎所有的花儿都在盛开,更有彩蝶双飞,叶馨偎在谢逊臂间,心旌微动。有谢逊在身边,叶馨觉得生活已经如往日一样平静如常了。可惜他不能从早到晚地守在自己身边。

“说了你不要觉得奇怪,我倒是认为,这个敏感的时候,住在这里未尝不是个安全的保证。”

“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叶馨确实觉得谢逊又在发奇谈怪论,但也不是没有道理。“你听上去像是那个负责我的医生,他也有这个意思。不过,只是这么消极地回避,不是真正解决问题的办法。当年的蒋育虹,虽是住在精神病院里,躲过了第一年的死亡,但还是没能逃脱第二年的厄运。”

“所以你还是想查出[屏蔽]?可是时间和你作对,我想你一定度日如年。”

“但你一来,我度日如秒。有时候,真怕自己陷得太深,到时候难以自拔。”说着,她猛地打了个寒颤,又想起昨天和汪阑珊的对话。

她知道,汪阑珊不会放过她。

她甚至已经感觉到,汪阑珊的双眼,正直直地盯着她,盯得她的后脊阵阵冒着冷气,竟不由自主地四下寻找,连谢逊的告别都没听见。

一棵无花果树下,汪阑珊靠在一张藤椅上,左手托着一块画板,右手拿着一根铅笔,见叶馨回望了过来,嘴角稍稍牵动了一下,即像是怜悯而生的悲戚,又像是怨毒而起的冷笑。

“你真的在作画吗?作画好像是应该很专心的,但你为什么盯着我。”叶馨走到树下,又警惕地踟蹰不前。

“你是个美丽的姑娘,美丽的少女穿着纯白的病号服,本身就是一幅绝妙的画,哪里还需要我画蛇添足?”

“那你拿着画板铅笔,装模作样地画什么?”

汪阑珊叹了一声:“即景,随便画画,糟蹋两张纸。”

“但如果你画得好,就不会是糟蹋。”叶馨觉得汪阑珊的话里满是玄机。

“那你看看,画得怎么样?”汪阑珊将画板递了过去。

叶馨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只看一眼,就哑然失笑:“这是什么即景?现在分明艳阳高照,百花争艳,你却画了一片苦雨凄风,花瓣儿四下飘零,画上这个人……好吧,我必须承认,画得是很像我,我不是蛇,你也没有添足,只是画上这个女孩儿浑身透湿,怎么也不是眼前的即景啊?”

汪阑珊欠身一把夺回了画板,喃喃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叶馨正想说:你这么叫人无法理解,怎么能指望知音,谁知她话未出口,忽然暗叫不好,原来自己因为站在树下,并未留意,不知什么时候,天上已是乌云四合,接着是隆隆一阵春雷,喘息之间,一场大雨瓢泼而下。

叶馨站在原地,内心对汪阑珊的恐惧感更深更重:她竟是能感知未来的!

狂风携着暴雨,花园里众多盛开的花朵立刻被打下大半的花瓣,顿时一片狼藉。那无花果树虽然枝繁叶茂,但挡不住倾盆大雨,叶馨自然浑身透湿。画板上夹着的画纸,当然也早已被“糟蹋”了。

“告诉我,你盯着我看了那么久,看见了什么?”叶馨用了几乎是求恳的语气。

“我知道,你心里很矛盾,你怕自己陷得太深,一向自以为坚强[屏蔽]的,现在要和一个人牵牵绊绊,难免左思右想。”她听上去像个心理分析专家,但让叶馨心惊的是,她听上去像个高明的心理分析专家。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说我心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他叫什么名字?”

“名字只是一个符号。”

“原来你并不知道。”

汪阑珊长叹了一声:“比如我说出‘谢逊’这个名字,能证明什么?这只是个名字。”

“在我心里的就是这个名字,能证明他对我的重要。”叶馨开始觉得汪阑珊的神秘之处绝不仅仅是她多变的人格,竟向她开放了心声。

“占据你的心的不是个名字,而是个悲剧。” 

叶馨心头微颤:“你又在危言耸听,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莫非你真能[屏蔽]人心?难道你真能预测未来?”

“知道我为什么进进出出这家医院四五十年了吧?”

叶馨停止了追问,陷入了深思。汪阑珊的这几句话剧烈地震动着叶馨:如果这个老妇人说的准确(她说出了谢逊的名字,她猜透了我的心理,她扮演的蒋育虹和沈卫青惟妙惟肖,更可怕的是,她似乎还没有说错过一句话),这悲剧是什么?难道我还是逃不脱“405谋杀案”的结局?还是她在继续为我设下圈套,让我去扮演“受害者”的角色,和她一样扮演得惟妙惟肖。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庄霭雯是谁?”叶馨觉得,也许一切难解之处,都和汪阑珊的那个神秘人格有关,白衣、长发、优美的歌声,还有,碎脸。

汪阑珊的老眼里忽然闪过一丝青春激越的光芒,虽然转瞬即逝,却落入了叶馨探究的眼中。

“雨越来越大了,我也累了。这些[屏蔽]真不尽责,也不来招呼我们进楼。滕医生说我最近在发病危险期,不应该有太多的打扰。我该休息了。”

这回轮到我不放过你了。

“告诉我她是谁,如果你不说,我就要乱猜了。我想她是你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人。也许是你很喜爱的一个人。你喜欢电影,年轻的时候大概还想过做电影明星吧,所以你模仿,模仿你接触过的、给你留下深刻印象的人。庄霭雯就是在你年轻的时候,让你心仪的人,她一定很美丽,气质高雅,有天使般的声音,是你心目中最完美的女子。可是,她为什么要戴着一张碎脸的面具?还是她真的就是碎脸?”叶馨说到最后,又迷惑了。

汪阑珊忽然又欠起身,欺近了叶馨,猛地甩掉了画板,双手紧紧抓着叶馨的双臂,抓到她生疼:“真要我告诉你吗?我看见……”汪阑珊忽然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脸上松弛的皮肉扭曲着。

“你看见什么?”

“我看见……她……就在你……身上!”汪阑珊说完,竟如释重负,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 

 
 
乔盈忙完了前一阵的时装发布会,在下一个冲刺的间歇,想抽空在江京住上一周。这些天,内疚感狠狠啮着她的心:女儿最需要关心的时候,她却不得不为了她所谓的“事业”奔忙。好在她看到叶馨的气色较以前好了许多,女儿似乎也没有怨怪她的意思,反而拉着她有说不完的话,话里却再没有那些虚幻的成分。她认为自己当初做了正确的决定,同意学校和精神病总院的住院建议,这才有了现在这样的起色,于是内疚感也稍稍有了缓解。

叶馨对母亲的到来欣喜异常,尤其听说母亲抽出整整一周的时间陪自己,更是兴奋。

和母亲谈家常的时候,叶馨反复想:“要不要向妈妈介绍谢逊?”

母亲不可能没听说过谢逊这个名字,这个名字连同自己的,在学校里说不定已经是“臭名昭著”。

叶馨反复思考的结果,还是等时机再成熟些,介绍谢逊这个“红字恋人”给母亲。

 

每天,都在对谢逊的等待中度过。谢逊的到来,是一天最明亮的时刻。他一定逃了不少课,有时一天会来几次。叶馨生怕他误了功课,谢逊笑着说:“正好啊,等你出了院,我们一起补课。”

“我妈今天告诉我,她去找了徐医生谈我的病情。徐医生明天会对我进行一次评估,希望他会让我出院。我有感觉,他似乎更相信我。”

“如果那样就好,我们就能时时刻刻在一起了。但只怕到时候,你又腻烦我了。”

叶馨知道他在说笑,或者说,在欲擒故纵,便微笑着看他,不发一言,心里说:“傻瓜,知道这些天我对你的等待和你给我的陪伴,加起来,已够让我牵挂你一辈子了。”忽然又想起那首歌来,[屏蔽]:“你这个吞吞吐吐的家伙,还没告诉我那《等、等》的背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还是等你出院以后再说吧。生离死别的故事,现在说了,怕影响你的心情。在这里,你已经很难休息得安稳,不要波动了情绪,反影响了你的评估。”

“那你说话算数,出院后一定要告诉我。”

“就像我每天来看你一样,一定会算数。” 

 
 
“小叶,先要向你解释清楚,我这次单独给你评估,虽然完全是在我的业务范围之内,但还是有点越俎代庖的意思:你毕竟是滕医生的病人,所以评估后做出的结论,还是要和他商量。他是个业务顶尖的好医生,我们一起会做出合理的定论。”徐海亭为叶馨倒了杯矿泉水,缓缓地说。他的声音和那杯水一样,平淡无味,不像滕良骏说话那样具有感染力。

“你现在是不是还经常琢磨‘405谋杀案’的事?”

“说实话,一点不想是不可能的,但我越来越觉得,以前对这件事的魂牵梦萦,完全是历史和神秘传说的一种心理暗示作用。我多少受了影响,至少影响了正常的学习,但我还是不认为到了精神[屏蔽]的地步。”

“如果让你不久后就出院,你难道不怕成为第十三个受害者?”徐海亭忽然觉得不知道是不是该相信叶馨的话,这些天,她似乎经历过什么。

“怕当然怕,那种心理暗示作用不会轻易就走开的,但我相信学校会保护好我们这个寝室,会有周到的安排。”

“据说过去学校也有安全措施,但还是没能阻挡住,让人有注定难逃的感觉。”

“我真的不相信任何[屏蔽],我只相信我有大好的青春,需要珍惜。”

“在这里的生活还算适应吗?”

“一开始不是很适应,晚上总是被吵得睡不好,这些天好点了。学校的老师、同学也常来看我,让我觉得集体的温暖。”

“你曾提起过的……不知道这么说恰当不恰当……男朋友,叫谢逊的一个男同学,他有没有来看过你?”

原本回答得流利自如的叶馨忽然噎住了,要不要说实话呢?刚才那些话,大致都是她心里的想法,不过稍稍美化了一下。既然学校里传起流言,看来这些医生们也都知道了,我何必再推波助澜?说不定学校还认为谢逊就是导致我“精神问题”的重要因素呢。这时候,如果说他一天要来好几次,只怕对他对我都有害无益,倒使情况更复杂了。反正他每次来都是当作见习生或实习生溜进来的,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

于是她又顿了顿,说:“说他是我男朋友,是不大恰当,我住院后,他从来没来看过我。我想以前对他,有种若有若无的感觉,那一阵子压力大,大概就把他的存在夸张了。其实他只是一个外班的同学,我们没有什么深交。”

徐海亭见叶馨原本饱满的情绪忽显低落,话却说得有板有眼,知道少女在感情上的波折难免,尤其在那一段比较特殊的日子。能走出也殊为不易,显然她在努力。 

 
“她的回答,自始至终,没有回避含糊的地方,也没有提到任何与事实不符合的地方,换言之,没有任何类似幻觉的症状。她是个认真、善于思考的姑娘,她甚至在分析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不为人理解的行为。”

“徐医生的意思,她可以出院了?”滕良骏盯着面前叶馨的病历夹,却什么都没看进去,他还是不理解徐海亭为什么要在叶馨这一病例上和自己唱反调。

“我还是认为,当初住院,就不是很有必要。她的确有些幻觉,自己也解释不清,但接受心理咨询应该已足够了。滕医生,你是此道专家,但似乎还没有开始对她进行这方面的治疗,只是用了药,但看上去她已经没有太多需要治疗的必要。”

他又在开始指摘我治疗的失误吗?滕良骏的怒气开始升腾,但还在竭力克制着:“她只不过住进来了半个月,用药效果也良好。而我的日程排得满满的,比她更需要精神治疗的大有人在,光那个汪阑珊就用去了我不少时间。”

“关于叶馨,到底是什么决定?”

“她学校的几位负责学生工作的[屏蔽]和我谈起,说的都是‘慎重’二字。学校那边也有压力,毕竟6月16快到了。”

“但她更应该属于外面的世界。”

“徐医生,她还是我的病人,你的这次评估,本来就不是例行的手续。我看,慎重起见,我还要留她观察一段时间。如果有必要,6月16日以后再让她出院。”

“不客气地说,看来学校方面和滕医生你也相信六6月16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那么叶馨当初要查明[屏蔽],又有什么太多值得可疑之处?”

滕良骏顿时愣住了,无言以对,他还很少有无言以对的时候,脸涨得通红,喘息了好久,才冷冷说:“徐医生,别忘了,那几个你治疗过的大学生,她们最后怎样了?你这些年,睡得安稳吗?”

滕良骏这话出口,方觉太重。果然,徐海亭只觉一阵刺痛发自胸前,散向肩背,他捂着胸口,蹲了下去,另一只手慌乱地在口袋里摸索。滕良骏立刻意识到,徐海亭突发了心肌梗塞。 

 
 
“没有你,我真不知道会怎么样。”听完谢逊的开导安慰,叶馨的心情平复了许多。原来滕良骏告诉她,科里最终还是决定让她在医院多住一段时间。她先是有了被愚弄的感觉,还是谢逊百般抚慰,她才决定听话,保持与医生的合作。

谢逊走后,叶馨又禁不住为不能出院的事着恼,想躺在床上睡一下,也许是因为前思后想得太多了,头又隐隐痛起来。

住院医生过来为她开了止痛药,可是吃下去后,头痛得反而更厉害了。叶馨只觉脑中似乎有股不驯之气,冲突激荡不止,又似乎被远处的某个磁场吸引,随时要破脑而去。

叶馨在床上实在躺不住了,便起身在病房里走动。脚步开始还听使唤,不料走了没多久,竟似失去了知觉,又不知何时,已走到了病房gate口。

一名[屏蔽]怕她到处乱闯,忙跑了过来,见她脸上满布痛苦神色,便问她要去哪里。叶馨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艰难地摇着头,双脚只顾往外走。那[屏蔽]知道她现在头痛难忍,便决定陪她出去转转,也许走动走动、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会减轻头疼的症状。

叶馨出了病房,脚步并没有在花园的gate口停下,而是沿着走廊一直往前行。[屏蔽]又问:“小叶,你这是去哪里?”

叶馨满面冷汗,双手紧紧护着头,艰难地说:“我要去……那里。”

“哪里?”

“我……也不知道。”

[屏蔽]心想:还是滕医生谨慎得有道理,这女孩子分明还没有痊愈,怎么能这么早放出医院。但她同时觉得诧异:叶馨住院后,一直很听话,还从来没有这么异样过。她决定不做强行阻拦,倒是要看看叶馨究竟有什么出格的行为,说不定可以为滕医生以后的治疗提供更多的线索。

两人穿过大半条走廊,通过了由保安把守的住院部入口。过了那个关口,就属于gate诊和行政大楼。那楼有七层高,底楼和二、三楼都是gate诊,四、五楼是治疗室和康复室,再往上是一些行政部gate和高年资医生的办公室。

叶馨站在gate诊部的大厅里,仿佛全未在意身边的人流穿梭,抬头仰望,双眼目光涣散,嘴唇微启微合,似乎在喃喃自语。那[屏蔽]有些害怕了,觉得自己做了错误的决定,忙[屏蔽]:“小叶,如果你说不准要去哪里,咱们还是回去吧。”

“我知道……要去哪里,我能感觉,在……在楼上?”

“在几楼?”

“我……不知道,一层层……去找。”叶馨艰难地呼吸着。

[屏蔽]想了想,还是点头说:“好,我们不乘电梯,一层层上楼,你感觉到了,就告诉我。”

二楼、三楼、四楼,叶馨的呼吸越来越沉重,脚步越迈越艰辛,倒地崩溃似乎迟早要发生。到了五楼时,叶馨的双眼忽然瞪大,边喘息边说:“在这层,但我们要……快,我有……不好的……感觉。”

“往哪里走?”

叶馨向东侧走廊一指,[屏蔽]扶定了她,两人快步走去。此刻,叶馨的头痛得越来越剧烈,仿佛随时都会爆裂,而她似乎在被一种神秘的力量牵引着,呼应着,来到这层楼面。

脚步在一间治疗室前停下。治疗室的gate紧闭着,叶馨叫道:“快进去,也许还来得及!”

“还来得及什么?”[屏蔽]看了一眼那治疗室的号码,立刻升起一个不祥的预感。她记得,滕良骏此刻应该正在这里给汪阑珊进行精神分析治疗。

[屏蔽]急忙敲gate,另一个[屏蔽]过来开了gate。治疗室分里外两间,里间与外间有gate相隔,医生总是在里间为病人进行精神分析治疗,外间往往坐着辅助治疗的[屏蔽]。外间的[屏蔽]认出叶馨的白色病号服,惊讶不已:“你们来干什么?是约好了的吗?滕医生正在治疗过程中,不能打扰的。”

“快,停止……停止治疗!”叶馨忽然高声叫道。

“你们不要胡闹,精神分析治疗如果突然被打断,会有很不良的结果。”治疗室的[屏蔽]厉声喝道,又埋怨那陪叶馨来的[屏蔽]:“你也真是,一点常识都没有,怎么能听一个病人的支使?快回去吧!”

叶馨身边那[屏蔽]自觉理亏,拉了拉叶馨说:“这里看来很平静,一切正常,我们回去吧。”

叶馨猛地挣脱了身边[屏蔽]的牵拉,扑向里间的gate,但任凭叶馨用力拍打,迅速地转动gate把手,但gate仍紧闭着。

两名[屏蔽]冲上前拉开了叶馨,治疗室的[屏蔽]向里间叫了声:“对不起了滕医生,有名精神病人发作了,我们已经将她控制住了。治疗继续吧!”她叫完,将耳朵贴在gate上听了听,脸色忽然大变,自言自语说:“怎么回事?里面怎么会有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

她立刻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找来钥匙去开里间的gate,但那gate显然已被反锁,她无法打开。叶馨叫道:“不要拖了,我们三个人,一起撞!”两名[屏蔽]对视一眼,觉得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三人一起奋力撞向那扇gate。

gate开了,三人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治疗室的玻璃窗已大开,窗台上站了一个人,正是滕良骏!而汪阑珊舒舒服服地靠在精神分析师的沙发椅上,翘着腿,面带微笑地看着窗台上的滕良骏。

“滕医生!”

滕良骏似乎被这叫声和刚才破gate的响声惊回神,转过身,背对着窗台,面带疑惑地看着闯入的三人。

汪阑珊忽然开口了,却是个苍老的男声:“你是不是又舍不得这些浮名俗利了?你觉得什么时候是个止境呢?做到科主任,做到正主任医师,后来呢?院长吗?然后呢?你这一路走来,已经做过多少违背自己善良本性的事?改病历、收红包、抄袭论文,还准备这么走下去吗?”

“那将是很可悲。”

“这城市的空气很脏,但相比人的心灵,却很干净。”

“我应该化在这空气里,至少还能为人们多提供一份呼吸的原料。”

三个人已看清了这险峻的形势,叶馨和病房来的[屏蔽]一起上前按住了汪阑珊,叶馨甚至伸手去捂她的嘴。治疗室的[屏蔽]缓缓走向窗边,轻声招呼道:“滕医生,你被骗了,你是真正的医生,你有大好的前途,你下来……”

“好,我这就下去。”

  那[屏蔽]发出一声长长的惊叫,叶馨猛然抬起头,发现窗台上已没有了滕良骏的身影。
 
      

顶端 Posted: 2007-12-25 15:06 | [楼 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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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是耶?非耶?     

6月2日 

“你和滕医生说话时,是谁的人格?”滕良骏坠楼的情景加深了叶馨心头的阴影,死亡的威胁似乎与日俱增,她又开始梦到了沈卫青坠楼的身影,她知道,无论她抱着什么样的信仰,有些事似乎无法避免。她的情绪开始向下滑落,每天只有谢逊和母亲的到来让她觉得生活还有甘甜的滋味,而就在这时,母亲结束了一周的休假,又要上路了。汪阑珊不久就要被转到重症病房,叶馨想抓住最后这些机会,将围绕着这个老人的神秘气氛化解开。

“我如果还记得,就不算是多重人格的病症了。你应该知道,多重人格患者对其自身以外的人格表现是没有记忆,否则,就成了演戏。公共安全局的人也问过我,却叫我怎么回答?他们一定也问了你,你怎么会找到了现场?”汪阑珊躺在床上,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反问叶馨。

“我当时忽然觉得头痛,那种头痛的感觉,仿佛是被外界的一种力量牵引着,就寻了过去,一直找到你所在的治疗室,进了里面那间屋子以后,我的头痛就消失了。”叶馨照实地告诉汪阑珊。她现在几乎可以断定,汪阑珊是重重离奇事件的关键人物。

“我看是滕良骏跳下楼后,你的头痛就没有了。”

“你不要胡说,我虽不满滕医生对我的诊断和住院决定,但我对他从来没有恶意,他是个很用功的好医生。”

“你觉得你对头痛的解释,常理说得通吗?”

叶馨摇摇头。

汪阑珊仿佛看在了眼里似的:“你好像越来越像我了,说明你和这个地方有缘,以后会常来常往的。”

“我才不要。我想,世界上有些事,就是常理无法解释的,但我不会揪着不放。”

“口是心非,说是这么说,为什么你还揪着常理无法解释的‘405谋杀案’不放?”

叶馨这才想起这老太婆能看穿人心,不禁又打了个寒颤:想挖她的心思,是不是飞蛾扑火?

“我没有那么可怕,我也为滕良骏的死而难过。我不愿看到任何人死去,包括你。”汪阑珊试图打断叶馨的沉默,但这话显然起不到太多安慰的作用。

“你看到过很多人死去吗?这短短的一个月里,我已经亲眼目睹两个人坠楼身亡。”

“我并没有亲眼看见很多死人的现场,但我即使看见一个生龙活虎的人,也能感受到死亡的存在。我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告诉别人,于是就被送到这里来,身边的人都说我这种症状是典型的‘见鬼’,是有魔障附体。我当时将信将疑,现在彻底明白,全是一派胡言。”

叶馨想起在治疗室的那个场景,汪阑珊可不正像是有“魔障附体”?

“也许世人所称的‘鬼’,就是你所感受的死亡,到底在哪里?”

汪阑珊忽然从床上直直地挺起身子,将老脸凑到了叶馨面前,仿佛要将她看个透,同时伸出右手食指,点了点脑袋:“他们都在这里。”忽然又将那手指点向叶馨的前额:“他们也在这里。”说完,又直挺挺地倒在床上。

叶馨一愣,忽然感觉这说法是如此的熟悉。

“我不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叶馨只是想得到汪阑珊的澄清。

“真的不知道吗?听说过‘鬼迷心窍’的说法吗?听说过‘心里有鬼’的说法吗?”

“你是说鬼其实并不存在于世界上,但在人的脑子里,在人的心里?”

“我不会说‘对’,也不会说‘错’。”

“到底是对还是错?”

汪阑珊忽然又坐了起来,双手的食指一起指向叶馨的前额:“要我说多少遍?你认为对也好,错也好,都在这里!” 

 

6月3日12:00 

汪阑珊被转走了,叶馨竟有些怅然若失。是不是再不会有柳暗花明的那一天了?谢逊的相伴,母亲的呵护,似乎都未能化解那若即若离的死亡之神,“405谋杀案”仍没有云开雾散,这汪阑珊似乎是解开谜团的关键,但她疯疯癫癫,本人似乎就是一个偌大的阴影,能杀人于唇齿之间,让人不敢靠近,更不用说套出什么实实在在的线索。过去那些医大女生住过医院后,无一能逃脱坠楼的命运,会不会也和她有关?

叶馨发怔的时候,[屏蔽]过来告诉她,有人来看她。

来的是教解剖学的年轻教师章云昆。

“章老师,那天晚上,我一定连累你了。”叶馨对章云昆的到来微觉惊讶。

“还好,学校的确找我谈了话,但你又不是个通缉犯,我可没有做任何违法的事,所以并没有什么压力。”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就是来看看你。希望你好好养病,早日出院。如果你愿意,暑假里我可以给你补补课,争取不要留级。”

叶馨感激地点点头。

每一位来看望她的亲人、朋友、师长,都会带给她一份温暖和勇气。

她回到病房,觉得受了激励,竟捧起解剖学的教材来看。她住进医院时,不相信自己会长时间受困于此,带了一大堆教材,生怕落下功课。谁知住院后惊心之夜连连,情绪大起大落,也就此忽略了学习。这还是她头一次拿起课本,因此只看了半个小时,就觉得有些累了。

她将视线从书本上移开,想四下走走,休息一下。她走了几步,竟看见病房gate口的[屏蔽]总办公室里,章云昆正在伏案阅读。

[屏蔽]办公室里唯一值得阅读的就是病历,可他是个教解剖学的老师,怎么能在这里翻看病历?他看的是谁的病历?

她觉得章云昆在这里一定和自己有关,便加快脚步走了过去。章云昆忽然抬起头,隔着有机玻璃看见了叶馨,连忙神色慌张地起身出了办公室,身影消失在长长的走廊里。

“刚才那位姓章的老师,在读谁的病历?他又不是这里的医生,怎么有资格看这里的病历?”叶馨觉得其中有很大的蹊跷,疾言厉色地问[屏蔽]们。

[屏蔽]们却不以为然,淡淡地说:“他是得到批准的,院长亲自批的条子,他几乎谁的病历都看。”

“他是不是也看了我的病历?”

“我们没有监督他,不知道。”[屏蔽]们递着眼色,叶馨已大致明白了。

但他为什么要看自己的病历?

说不清是为什么,她觉得头顶上的阴影越来越大。她甚至感觉,自己似乎陷在一个很大的阴谋里,无法自拔,也得不到帮助。

“叶馨,有人来看你。”[屏蔽]们总算有了支走叶馨的机会。

叶馨万没想到,会客室里坐着的是欧阳倩!

“小倩,救我出去。”叶馨万没想到见面说的第一句话如此凄惶。

欧阳倩的脸上原本就略显不安,此刻见到叶馨苍白的病号服,未经仔细梳理的长发,竟哭了出来。

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倩也会哭!

叶馨忽然觉得自己太软弱[屏蔽],怎么欧阳倩头一次来看自己,就让她落泪呢?

“小倩,我不是看错了吧!”叶馨一把抓住欧阳倩的双臂,上上下下地看。欧阳倩也在做同样的事,泪水仍不争气地挂在腮上。叶馨见欧阳倩大概是因为长期静养的结果,略略丰满了些,便啧啧夸赞,想冲淡悲戚戚的气氛:“你现在不那么像个小猴儿了,成了标准美女了。”

欧阳倩“呸”了一声,立刻恢复了本性:“好个小叶子,一见面就挤兑我,我可是刚被医生减了刑,就跑来找你了。是不是没想到我来?那你以为是谁来看你了?让我猜猜,是不是那个谢逊啊?你们‘红字恋人’的传奇真是羡慕死了人。让我再猜猜,是不是那个教解剖的小老师啊?其实我刚才看见他了,他是不是来看过你?”

“别提了,本来觉得他挺好的一个人,但刚发现他有点怪,竟会来看我的病历。”叶馨又蹙起了眉头。

欧阳倩“哦”了一声,说道:“我会想办法调查清楚这个人。前些日子可把我闷坏了,听说你[屏蔽]住院的时候,我的黄疸还不稳定,恨自己不能来看你,哭了好几回呢。”

这话说得叶馨眼睛湿湿的:“好了好了,我其实好多了,都是因为当初急着查‘405谋杀案’的事,闹得所有人都以为我是精神病。不过,我真的获得了不少线索,可是,又觉得那些线索不过是引我到了一个更大的迷宫,你再不来,我再这样住院住下去,真的要放弃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一告诉我,一点也不能落下,包括和‘金毛狮王’的情节。” 

欧阳倩带着即欢喜又沉重的复杂心情走出了精神病总院,看着一地阳光,试图去体会叶馨在病房里的心情。小叶子坚决不认为自己有精神病,却能保持不错的心态这么久,仅凭这一点就很难得。

  但小叶子究竟有没有精神病?

  这个念头冒出来,欧阳倩觉得自己该打,怎么能怀疑小叶子的精神状态呢?小叶子刚才的喜怒哀乐,哪怕是夸张之处都没有,照自己看来,甚至比绝大多数所谓“正常人”还要正常得多。

  但她知道,江京这个精神病总院是全国闻名的专科医院,决不会轻易出现误诊,更何况,她听妈妈说,负责小叶子这个病例的是徐海亭和滕良骏两个年富力强的高年资医师,出差错的机率应该是微乎其微。任何精神病人的精神症状,都不是每时每刻显现的,也许,刚才只是小叶子神智清醒的一面?

  “欧阳倩!”身后突然有人在叫她。

  一个身材不高的男生走了过来,欧阳倩记得,这人是叶馨的老乡,学校摄影协会的会长,有个比较怪的名字,对了,叫游书亮。

  “你刚才去看过叶馨吗?”

  “是啊。”欧阳倩略带警惕地看着游书亮,见他穿着白大褂,夹着本教材。

  “她怎么样?”

  “还好啊。”

  游书亮见欧阳倩有点守口如瓶的样子,索性不多问了。说了声再见,去推自行车。欧阳倩却忍不住了,叫道:“你想知道她怎么样,怎么不自己去看看?”

  “我前些天看过她好几次了,我们在这里有见习示教,很方便的。”

  “怎么小叶子一住院,你们这些男生一个比一个跑得勤?不过小叶子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你们男生积极些完全可以理解。不过奇怪了,既然你前些天看过她,今天怎么不去呢?”

  游书亮张了张嘴,小眼睛在镜片后狠狠眨巴了几下,终于说:“先声明一下,我和她绝对只是纯洁的老乡友谊。这样吧,我知道你是叶馨最要好的朋友,和你说实话,我每次看到她,就会有些难受。”

  “呀,真没有看出来,你还挺多愁善感的!为什么会这样?”

  “还用问吗?她住在医院里,环境本来就压抑,偏偏这么久了,她的病却没有一点起色……”

  “停住,你说什么?她没有起色?我看她压根儿就没有任何问题!告诉我,你凭什么说她真的有问题?”

  游书亮一愣:“你是不是好久没回学校了?”

  “我得了甲肝,一直在家休息,刚获释,就到这儿来了。”

  “难怪。我最初也不认为叶馨有任何问题的,只是……有些事我实在不愿说,说了象嚼舌头似的。你回学校问问吧。”

  “学校那么大,上万号人,我问谁啊?”

  “给你个线索是可以的,听说过‘红字恋人’吗?”

  欧阳倩故作不知,皱着眉问:“这么难听,是说你吗?”

  “瞎说。你们这个年级三班有个男生……”

  “哈哈,你被骗住了。我当然知道‘金毛狮王’的。”

  “你就先问问他吧。” 


6月3日16:00 

  “谢逊是住这儿吗?”欧阳倩站在臭哄哄的男生宿舍走廊里,一边摇头一边敲着一间寝室的gate。那gate并没关,只是她瞥见有人在里面换衣服,只好有礼貌地敲gate。

  一个男生的声音传来:“‘狮王’,桃花运又来了。” 

  欧阳倩恨恨地念着毛泽东诗词:“‘土豆烧熟了,再加牛肉。不须放屁!’到底有没有谢逊这个人,怎么像小姑娘似的扭扭捏捏?”

  话音刚落,一个身材挺拔的男生闪了出来。欧阳倩见这人剑眉朗目,很帅气的一个男生,不由暗暗佩服叶馨的眼光:“你就是谢逊吗?”

  “我不是。”

  “那你出来干吗?我可不是来分饭的,你想冒领还没有呢。我找的是谢逊,请那个叫谢逊的人出来。”欧阳倩提高了嗓gate。

  “有什么话可以和我说。”

  “你是谁啊?”

  “我叫厉志扬。鉴于谢逊受到的[屏蔽]扰太多,我负责给他传话。”

  欧阳倩心头一动:这就是小叶子提起的那个冷面小生。看来他和谢逊的关系的确不一般。

  “我才不在乎你叫什么呢,你到底是谢逊的老婆还是[屏蔽]呀?他有多么国色天香啊?还怕人[屏蔽]扰?我要和谢逊说话,你叫他出来,我是叶馨的好朋友。”

  厉志扬的双眼顿时圆睁起来,像是要喷出火,盯着欧阳倩说:“好啊,正要找那个叫叶馨的算账呢,你们倒送上gate来了!那叶馨究竟发了什么精神病?为什么要把谢逊扯上?连公共安全局的人都来过了,问那些不着边际的话?你说,叶馨她究竟发了什么精神病?”

  “你才发了精神病呢!”若是寻常的女孩子,被厉志扬这番带着羞辱的大吼大叫,早就哭得伤心了,亏得是欧阳倩,泪水仍是蠢蠢欲出。她也恶狠狠地回瞪,冷冷地说:“叶馨是在住院,她也许有误会的地方,所以我才来查清真相,澄清事实,但不和谢逊谈,怎么能知道呢?不知哪里跑出你这么条得了狂犬病的狗,长那么大的个子,心胸却那么狭窄,也不容大家把事情谈清楚,就这么乱咬一气!”她又再次提高了声音:“谢逊,如果你还算个大老爷们儿,就出来把话说清楚。”

  边上有个围观的男生,阴阳怪气地说:“好了,厉大侠也是因为爱之深……”话没说完,已经被厉志扬冲上去当胸一拳,打得直咳嗽。

  “你这么咄咄逼人的,谁知道是不是不怀好意啊?”一个头发有些乱糟糟的男生从宿舍里走了出来,一副愁眉不展的神色,“我就是谢逊。”

  欧阳倩一见谢逊略显猥琐的样子,失望透了:“你这人什么胆量啊?”

  “能怪我吗?都是因为你那个好朋友叶馨,这一会儿是学生处,一会儿是公共安全局,一会儿是校报,一会儿又是广播站,都来审我,拿我做文章,更不用说这一个楼的哥们儿都拿我开心。我本来成绩就一般,这下可惨了,连教室都不敢去,这要是几gate末考不及格,我就得被勒令退学,到时候我非上你们那405跳楼去,也给这‘405谋杀案’制造一个‘突变’,死一男的,你说这很有趣吗?”

  欧阳倩也平息了怒气,心想:“这小子还不是一无是处,至少有点幽默感,倒和叶馨提到的那个谢逊有点儿像。”她环视一眼围观的男生,厉声道:“都看什么看?怎么都跟退休老年妇女似的,这么爱管闲事?”厉志扬还算聪明,知道这个时候该同仇敌忾了,恶狠狠地瞪了众人一眼,众人这才一哄而散。

  谢逊摆了摆手说:“进宿舍说吧。”

  宿舍里另外两个男生识趣地出去踢球了,谢逊和欧阳倩面对面坐着,厉志扬也在谢逊身边坐了下来。欧阳倩没好气地问:“这里怎么多出个第三者啊?到底有你什么事儿?”

  厉志扬正待发作,谢逊忙说:“我基本上什么事都和厉志扬说的,我和他彼此之间没有什么隐秘,放心吧。”

  欧阳倩心想:“天下还有这种人!”开gate见山地问:“那好, 我问你,你到底认识不认识叶馨?”

  “现在,想不认识都难了。这不都称为‘红字恋人’了吗?其实我真的不认识她,当然以前上大课,对女生评头论足的时候注意过她,长得漂亮,难免要引起注意的。包括你啊,你们俩跟情侣似的,我们没少用来开玩笑……不扯远了,但可以保证的是,和她一句话都没说过。”



“去过无锡吗?宜兴?”

  “没有,那几天我一直在学校,我可以随手抓一大把人证,从江苏来的那两个[屏蔽],就是因此空手而归。”

  “你会唱歌吗?弹钢琴?”

  “干嚎谁不会啊?但我五音不全,上不了台面,钢琴更是一窍不通,连摸都没摸过。我知道你在问那个歌曲大赛的事,我可真冤,后来好多人骂我,说我报了名不去,浪费大家的时间。”

  欧阳倩呆呆地坐着,脑中似乎有千万个念头,又似乎空空如也,竟自言自语地说出声来:“我真的不知道是不是该相信你。”这些都足以证明叶馨有大量的臆想症状,更让人心酸的是,这里,有叶馨纯真的爱。

  厉志扬说:“如果你不信,为什么又来问?”

  “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叶馨住院后,你有没有去探望过她?”

  “没有,我不会自找麻烦。”

  谢逊的话像冰柱般敲在欧阳倩的耳中,冷彻入心。她感觉有些晕旋:莫非这些真的是残酷的现实?叶馨的确出现了幻觉,精神[屏蔽]症的典型表现;这幻觉一直延续到现在,注定了叶馨不可能在短期内出院;叶馨以为拥有了近乎完美的爱情,而现实中和谢逊素不相识;叶馨为什么会出现这些幻觉?会不会正在成为下一个“405谋杀案”的受害者?

  奇怪的是叶馨对谢逊的描述真切得让人无法不信,如此生动,莫非叶馨病得很重?

  该不该相信谢逊的这些矢口否认?

  欧阳倩出了男生宿舍楼,边走边想,不知何时,已到了校学生会gate口。

  “没错,早到那次她主持原创歌曲大赛,叶馨就有了些症状。”文娱部长听欧阳倩问起了“谢逊误场事件”,自然而然想到了叶馨,“是这样的,那天的比赛,开始进行得很顺利,第五号歌手比赛前,我们发现第六号的谢逊根本不在后台,但报到单上却有名字,后来发现是叶馨的字迹。当时叶馨也很着急,临时广播了一下,希望那谢逊到后台报到。

  “那谢逊一直没来,我们等了一阵,台下都开始起哄了,同叶馨合作的薛立洋建议不等了,继续下面选手的比赛,但叶馨坚持要等,后来竟站在原地自言自语,台下越来越乱,险些闹到不可收拾,还是薛立洋灵机一动,抓来台边的另一个文艺骨干唱了两首卡拉OK,同时让下一个参赛歌手做准备,这才对付了过去。好在那个被抓来顶差的唱功特棒,学周华健学得极其到位,倒还赢来了不少掌声。再看叶馨,不知什么时候眼泪汪汪的,人倒清醒了,跟着薛立洋就往台上跑。

  “不过,她之后的主持相当成功,我们几乎忘了她的异样表现。直到评比揭晓,我才发现大大不妙:她竟追着问我为什么谢逊没获奖。我正要向她解释,她却一下子跑不见了,我们都忙着收场,也没有再和她多说。她之后就再也没来过学生会,先是听说她父亲病故,后来她又旷课去了无锡,似乎生活中遇到不少困难。”

  “居然会是这样,这么说来,谢逊没说错,他的确没有参加什么比赛。”欧阳倩又在自言自语。

  文娱部长心想:“这个小丫头比那叶馨没好到哪里去。”忽然又想起一事:“我这里有那天晚上的录音,因为录音设施就在叶馨和薛立洋两个主持人出台前落脚点的附近,又只是寻常的外录,所有能接收的信号都应该能录上,说不定有当时在台边的情况,你如果有兴趣,可以听听,只要能帮助她尽快恢复就好了。说实话,我本来还打算让她做副部长,以后接我的班呢。”

  欧阳倩忙说:“好啊,那就太好了。”

  文娱部长找出一盘磁带,在录音机里“快进”和“倒退”了会儿,放了起来,只听一片掌声过后,传来了叶馨的声音:“现在请评委打分。另外,我们有个紧急寻人启示:请参赛歌手谢逊立刻到后台来。”

  大约半分钟后,又是叶馨的声音:“请六号参赛歌手谢逊立刻到后台来!”

  薛立洋和叶馨读完了第五号歌手的得分,叶馨又报:“请六号歌手立刻到后台来,这是最后一次点名,你的参赛资格将作废。”

  背景里嘘声一片,口哨声此起彼落。只听薛立洋的声音在说:“叶馨,不能这么无休止地等下去了,让下一名选手上吧。”

  只听叶馨在说:“再等两分钟吧。”

  起哄声更响了。

  忽然,叶馨的声音里有了活力,似乎在质问谁:“原来你会弹吉他,为什么让我借钢琴,不是白费功夫?”

  立刻传来了薛立洋诧异的声音:“叶馨?你在说什么?你在和谁说话?”

  叶馨似乎叹了口气,焦急地说:“别废话了,快上吧!”

  薛立洋显然有些害怕了:“叶馨,你在说谁废话?谁快上?你没事吧?”接着,传来了他的招呼声:“我说部长,你来看看,叶馨她……她好像……好像有点……”

  文娱部长的声音在问:“叶馨?叶馨你怎么了?”又吩咐道:“薛立洋,快想想办法,找人补补场,叶馨可能忙过了头,累坏了,我让她镇定下来再说下面比赛的事。”

  薛立洋立刻招呼道:“庞钧,你来顶一下场,就你最拿手的,周华健。钱雨霞,你负责一下音乐,我要去圆场。”

  起哄声低下来,只听薛立洋在报幕:“接下来,是学生会为朋友们准备的一个惊喜:一名歌坛巨星光临我们这个比赛现场!请大家闭上眼睛,听一听,这是谁的歌声?”

  周华健《不愿一个人》的音乐声响起,音色酷似周华健的庞钧唱了起来,台下传来了女生的尖叫“周华健!”

  音乐的声音很响,盖过了后台这边的说话声,但隐约可以听见文娱部长的招呼:“叶馨,你可能是准备这大赛太累了,休息一下吧,如果需要去医院,告诉我。”

  “周华健”的两首歌唱罢,掌声雷动,隐约听见薛立洋说:“我一个人去报下面的。”紧接着,文娱部长叫道:“叶馨,你行吗?不要硬撑!”

  然后是叶馨和薛立洋共同的报幕,叶馨的声音略有些沙哑,但谈吐间已恢复了初时的流畅。

  欧阳倩听完,又发了阵呆,直到文娱部长要打电话去医务室,她才醒过来说:“你不要怕,我好好的,只是在思考。能不能把这盘磁带借我回去听听?”
顶端 Posted: 2007-12-25 15:06 | [1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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