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同学的一篇旧作，绝对原创！虽然时间限制已过但是仍然想把这篇文章发上来与大家共享。
    它把忘川水，彼岸花和其中的痛楚解释的那么清晰，还有就是浓浓不逝的爱
   
    他沉疴难起，每日躲在房中，萧索得像深秋的一片枯叶。
    他固执地拒绝一切医治，固执地睁大早已迷朦的双眼，固执地每日斜倚在床头，面对着gate外阳光铺地，风动山林。
    他总说，快了。没人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他含笑而逝，脱去一身血肉桎捁，一朝故去，化为虚渺的幽魂。
    他疾速奔来渡口，踏上摆渡的小船。三途河水浪滔天，翻滚万千怨魂的嚎哭，声声凄厉破天。他却惘然不觉，孑然[屏蔽]舟头，船夫撑桨，一叶扁舟，摆渡彼方。
    生死契阔，我终未爽约。
    我来了。

    水流渐行渐缓，两岸灌木凋敝零落，却有一簇簇耀眼的红相继在他视野中炸开。那是[屏蔽]盛开的接引之花，氤氲出妖娆香气，勾起他生前无尽的记忆。
    江南水乡，杨柳桥畔，红颜如画，白头相伴。
    那样幸福的一生，此时细细想来，不过这十六个字而已。这般种种，纵使终要忘却，也须在此时重又遍历，最终无可叹憾，释然前往。
    还有那个约定。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相约百载，终是要牵手走完这一世，白头偕老。
    花色浓得愈发绚烂。他凝神四望，那花竟无茎无叶，如初生的一窝火狐狸般团团拢满堤岸，绚烂绯红。
    这是什么花？他禁不住喃喃自语。
    舟尾的船夫抬起头。曼珠沙华，又名彼岸，本在天国盛放。
    他微微一惊，转过身来。宽大的斗笠几乎遮住船家的上半身，只有摇桨的一只手暴露在外，筋骨虬结。
    舟行似箭，他一席长衫在疾风中猎猎摆动。弱水河畔花瓣飘舞，萼如漫卷浮云，形如祈祷之手，求得[屏蔽]悲悯。
    他忽然想起，他听说过那个故事。花开彼岸， 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开时不见叶，叶现时不见花，生生相错。
    曼珠沙华，一刻相见，千年遗忘。
    但愿我们，能生生世世相爱，永不分离。
    他在低声祈祷，神色庄严。
    船夫看在眼里，微微向下拉了拉斗笠，不再言语。

    行过火照之路，眼前便是奈何古桥。
    散乱的一条长长队伍一直通向远处，延伸进浓郁不散的大雾中。过桥的都是释然或不甘的面孔，含义不明的声响从喉咙里滚出，穿过透明的躯体，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碎。忘川水面黑雾翻滚弥散，青石板的古旧拱桥不留痕迹。仓惶的，焦虑的，不安的，耐心的，千般脚步踏破生死界，阴阳便如初见般，不分彼此。只惜执念再深都不过如点尘，星流千年，风过既散。
    他终是看到了她，那个令他记挂一生的女子。
    他们都是很久以前初遇时的模样，风流少年，二八佳人。虽然此时身在地府，阵阵阴风拂面，但是他满心温暖，恍如身在人间，阳春三月，和风煦暖。
    他却没有上前相拥的冲动。只是静静的[屏蔽]一旁，远望她衣衿飘飘，身形如兰。
    百年之约，半世相守。多少[屏蔽]如火如荼的浓烈炽爱早已不在，散淡成一杯清茶，味道虽浅，余韵不绝。
    他缓步踱近，走到女子的面前，静默凝望，眼中满是温存和爱恋。
    女子慢慢眨了眨眼，笑容生涩。
    她湛青的眸子空灵缥缈，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视线却透过他，遥远的停留在无所知晓的地方。
    你……她刚想说什么，身子却晃了两晃，轻飘飘地向前扑倒。
    他大惊伸手，她却从他的身体中直直穿过。
    她扶住护栏，虚渺的身躯不停颤抖着，唯独一张脸愈发苍白，全然不是一个鬼魂该有的面色。
    三年啊。他心中怜惜。
    一梦三年。
    你就是么？她开口。
    是。他含泪答到。
    我可以走了。她轻轻嘘了口气。似是欢喜，又似是哀愁。他愣愣的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她虚弱的对他微笑，然后缓慢地走向桥头，没入那条浩浩荡荡的长队，很快便难觅影踪。
    一阵一阵的哀恸在体内翻涌，却有更大的惊奇感盖过了这哀恸，令他平静地看着她远去。老了，他有些疲惫的叹息，我已经不懂如何悲伤了。
    他眨眨眼，感觉眼眶中盈满了泪。
    忽然想起，鬼不会有眼泪。他只觉眼底冰凉湿润，伸手想要触碰，手抬到一半，顿了顿，重又放下。
    他想起她的话。你就是么。你就是么。他在心底反复咀嚼，一点一点，生出绝大的恐惧。
    难道你，不认得我了么？

    面色枯黄的老人站在桥头，挨个分发着汤，凡是过桥的鬼魂都得领上一碗。也有不愿喝的，倔犟执拗，不肯放弃这一生一世的回忆。那个时候，就会从雾气中走出一个高大的拘魂卒，将他抓起来，轻易丢下桥去。
    甘心的，饮一碗孟婆汤；不甘心的，被推入忘川，沉浮呛溺，最终不过都是忘却此生。
    他看着一个鬼魂接过了孟婆汤。那碗有些混浊的浓汤顺着他的喉咙流下，在他的体内犹如滚油般翻腾，最后在心的位置汇聚成小小的一滴，殷红如血。
    汤水的颜色与忘川依稀仿佛，混沌而迷茫，却能析出那样晶莹剔透的，决绝的红。他略微探出身体向下张望，氤氲水汽中，不断有一张张脸自水中浮出，嘴唇翕动，唱着魅惑的歌谣，蛊惑好奇的游魂，盼望哪个冒失鬼一不小心跌了下去，就可以同他们做伴。
    忘川水，谁望穿，一身罪孽无人还。浊汤代酒解千愁，曼声长歌落黄泉。
    忘川水，水忘川。川既水，水既川。忘却了自己，又有何事，真的值得去纪念。
    一只手把他从桥边拉了回来。小伙子。孟婆的腔调森冷阴沉，速速投胎去罢，愁云惨雾，这阴曹地府有什么风景可看呢。
    我等人。他咳嗽了一声，淡淡的笑。老人的面孔与他母亲竟十分神似，他硬生生把那一声娘吞下肚里。
    那一定不是她。他豁然开朗，心中敞亮。是的，也许只是容貌相似。也许她也凑巧在那里等人。他要再等等。
    孟婆神色不变。若要在桥上等人，需得先饮了这碗汤。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半晌，渐渐变成无可奈何的悲凉。
    奈何桥。奈何桥。
    纵是如此，她依然怀着生前的最后一缕执念，流连桥畔，苦苦等待。三年时光，于他于她都是生不如死的煎熬。等来的却是如此结果。
    纵是如此，她依然等他。她晓得，他认得出她。
    她怕他找不到自己。她怕他会惊慌，会迷途。就像相伴的无数个日日夜夜，她夜里起身给他盖被怕他着凉，热汤吹凉怕他烫到一样。
    她等他。

    桥头大道蜿蜒向前，路两旁[屏蔽]盛开殷红的花朵，如火如荼。
    那是什么花。他问孟婆。
    孟婆斜睨他一眼，神色古怪。
    彼岸花。饮一碗孟婆汤，就得一颗种子。将今世的记忆种在对岸，才能安心去投胎。
    原来如此。
    那些过了桥的魂俯下身，胸中的那滴血便顺着喉咙滚落，在脱离的一刹那风化得千疮百孔。他们接住那粒自己体内孕育的种子，随意地一丢，行至何处便丢至何处。那点猩红遇土既没，一阵不安的[屏蔽]动过后，丛中便会多出一朵花，不论曾是谁或谁的记忆，此刻它都再无瓜葛，只作为一束微小的生之繁盛，沉默在茫茫花海中。
    生前种种，终是留在这里，盛放[屏蔽]艳丽的花朵。欢喜的，悲凄的，愤懑的，默然的，都是一般的火红灿烂，不分彼此。
    原来如此。
    所有不可触及的，俱是彼岸。

    一路迤逦的都是透明的幽魂，相互难以分辨。她的身影却分外清明，在那条长队里犹如黑夜里绽放的一朵昙花，不由自主的吸引着他的目光，却不忍逼视。
    他注视着她渐行渐远，彼岸花开如火。
  路尽头。那一眼透明清澈的泉水从阴云缭绕的山崖间溅落，坠入深不见底的涧中。顺着这一道黄泉纵身扑入，便可涤净最后一丝凡尘烟火，重入六道轮回。来世不论如何因果报偿，终不是这一世的身。
    他破颜微笑。佛家修行，云厌生死，乐涅槃。然而如此忘却爱恨情仇，再过千百世，也终究看不清，悟不透。
    泉边有亡灵浩缈的笑声回荡。那些赤条条的纯净魂魄，曼声长歌，恍若西天踏漠而来的驼铃，悠扬而空旷，仿佛来者脚下踩过的是整个天地。
    她也在其中。他看不清她的面容，也不愿去揣测。
    那是大欢喜。
    她把脸浸在水中。湛青的雾气一抹一抹融入清澈通透的泉，那样纯粹的颜色另他想起某个晴朗的午后，天空碧蓝，阳光明亮而热烈，绿草如茵。两人流连在这一方天地之中，神色依依。
    有诗云偷得浮生半日闲。一世浮生，能偷得的，不过半日而已。
    她轻盈的身躯一丝一缕地坠入山涧。涧中回荡着巨大的水声，噼啪乱响仿佛溅玉，声声清脆。最后一缕魂绕着水柱徘徊了片刻，没有丝毫留恋，轻盈的顺流直下，仿佛高处掉落的一方锦帕，悠悠飘荡。
    你。
    终于消失。

Blackbaby_11&阿能


[ 此贴被blackbaby_11在2007-11-05 22:29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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