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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风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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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脸(一)



序曲一 

1977年春 

  月光清凉,沾在蒋育虹瘦削的肩头,她竟有了些寒意,这可是春末不该有的感觉。她暗暗笑自己没用:在贵州当知青的日子里,百无聊赖,半夜三更独自在幽黑的山村里转悠是常事,如今身处宁静的大学校园,难道反而害怕起来?真的是因为此行的目的地么? 
  月光清亮,罩在不远处的一栋双层小楼外。小楼是三十年代的欧式建筑,据说是这个医学院里最古老的房舍,如今是解剖实验室的所在地。楼北gate是个石窟状的厚厚拱形gate洞,gate洞顶是凸出的二楼阳台。此时看来,gate边的灰壁被月光照得惨白,而石窟gate和阳台投下的阴影使gate洞里黑暗无比,仿佛有惊悚的未知等待着蒋育虹。 
  如果不是因为明天就是解剖课的期中考试,她才不会在午夜孤身到这个摆放着无数整尸和残肢断臂、充满了福尔马林味的小楼来。她是1976年最后一批入学的工农兵大学生,七年知青生涯中的煎熬和等待,总算有了梦圆之日。可是,蹉跎岁月过后,她已经二十六了,基础又差,怎么也难和那些十七八岁的小大学生比记性和灵气。偏生她又是个极好强的性子,学业上总要出类拔萃,所以今夜解剖实验室一行,决非临时抱佛脚,而是想锦上添花,将最后一点点含混之处澄清——解剖学的关键,就是要多研习实体标本,获得立体感和方位感,因此解剖实验室是最理想的复习去处。 
  江京第二医学院里,长年流传着诸多关于这个解剖实验室的神秘玄异故事,足够编成一部《聊斋》。故事往往发生在夜半,故事的主角,有bt的嗜尸怪人,有邪恶的厉鬼,有哀怨的孤魂,而故事的受害者,又无一不是无辜的医学生。因此每天十一点半晚自习结束后,这里就成了学生们心目中的[屏蔽]。蒋育虹今晚和许多同学一起在这里上晚自习,熄灯预备铃响过后,众人就纷纷回宿舍。但蒋育虹回到宿舍后,辗转反侧,总觉还复习得不完美,便又转了回来。 
  胡思乱想着,她已经走到了石窟gate前。那些传说、鬼故事都是真的么?她的心跳微微加快。 
  当然不是真的。她有着当知青的坎坷经历,自然不会和那些小朋友们一起轻言轻信那些所谓的恐怖故事。大概是因为医学生们功课太重,编出这些故事来自娱自乐。 
  但自己怎么又打了个寒战? 
  心跳怎么更快了?清晰可闻。 
  为了使自己镇定下来,蒋育虹只好微合双目,默默背诵着自编的心脏结构和血流走向口诀:“上(心)房下(心)室,左二(尖瓣)右三(尖瓣),肺静(脉)左(心)房,左(心)室主动(脉),上下(腔静脉)右(心)房,右(心)室肺动(脉)……” 
  她仿佛看见自己的血流在心脏的剧烈搏动下,汹涌澎湃,在心房心室间往复穿梭。饶是如此,她还是迈入了解剖楼高高的水泥gate槛。 
  这道高达一尺的gate槛也是让历届医学生议论纷纷的话题。据说多[屏蔽],解剖室里的一个盛满了福尔马林的巨缸破裂,刺鼻的液体流了小半个校园。为了防止类似的环境污染发生,校方便在楼gate口修了高gate槛,实为防福尔马林的大坝。但也有别的说法,最流行的是民间所传,一尺高的gate槛可以将鬼魂禁锢在屋里,更可以防止僵尸跳出gate。 
  gate槛之后又是五级高高的台阶,台阶末是扇木gate。蒋育虹握住了铜制的gate把手,心想:“现在回头还不算晚。” 
  难道就为了一时的胆怯放弃了一个大好的复习机会么? 
  忽然,一阵悠扬的乐曲自gate内隐隐传出,蒋育虹一怔,仔细倾听,仿佛是圆舞曲,似乎还有人语切切,再仔细听,还夹杂着玻璃器皿轻微碰撞的丁丁之声。 原来是个宴会。 
  在解剖实验室里开宴会? 
  也许是一群快毕业的高年级学生,没有什么功课,在这里轻松一下。但一个多小时前,这里面分明还是一屋预备中考的孜孜学子,怎么一转眼,就是一片觥筹交错之声呢?“[屏蔽]”已经倒台,文化大[屏蔽]已经结束,社会风气放松了许多,但还是很少在校园里见到这么小资产阶级情调的事儿呢。 
她又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解剖实验室的大gate。 

  一个月后,医学系三班的辅导员陆秉城心事重重地走进了女生宿舍楼,沉在思考里,竟忘了出示工作证和签名的手续。好在天天见面,gate房老太已经知道这小伙子是个辅导员,进楼来有要紧的学生工作,因此没有打断他的思路。 
  陆秉城上了楼,在405室gate口停了下来。已过黄昏,但走廊里还没开灯。gate紧紧关着,他在gate口静静地站了片刻,终于轻轻叩gate。gate开出一条缝,露出筱静的脸。 
  “陆老师好。” 
  “她怎么样了?”陆秉城没有急着进gate,只轻声地问。 
  “时好时坏的,有时候,思路清晰,和以前一样,比谁都明白,但一转眼,又开始说那些怪里怪气的话。”筱静也尽量压低了声音。 
  “是陆老师又来了吗?筱静,怎么不让陆老师进来说话呢?”一个清澈的女声从宿舍里飘出来。 
  宿舍窗边,蒋育虹穿着淡绿格子的睡衣,懒懒地坐着,侧着脸望向窗外,缓缓地梳理着快长到肩头的乌发,一双苍白的小手现出青筋。陆秉城微微闭上眼,脑海中现出不久前的蒋育虹,一个齐耳短发、面色红润、朝气蓬勃的女孩子,不过一个月的功夫,就如同换了个人样。究竟发生了什么? 
  蒋育虹的目光仍注视着窗外,并未因为陆秉城的到来而转身,梳头的动作越来越缓慢,仿佛要将千丝万缕的细发一一理过。陆秉城心有所触:“她入学来一向思想进步,勤俭朴素,哪里突然学来这么重的小资情调?” 
  “陆老师,听说您也是本校毕业的,请问是哪一级哪一届呢?”蒋育虹的问话里听不出一点病态。 
  陆秉城未多思索,说道:“我是一九xx年入的学。” 
  蒋育虹娇小的身躯微微一震,转过身,现出更苍白的小脸来:“巧了……那么,您一定听说过‘月光’。” 
  陆秉城两道浓黑的眉毛锁得更紧,心想:“这是个什么问题?她在说疯话了。”他嘴上却应付说:“‘月光’么?不但听说过,也经常看到啊?这两天天阴,当然看不见,晴天的晚上,自然常有美好的月光。” 
  蒋育虹放下了梳理长发的手,诧异道:“您是真不知道吗?我以为那时候的学生,人人都听说过‘月光’呢。陆老师,你们那时候的学校生活是怎么样的呢?我很想知道呢,要是能亲身经历一下就更好了。” 
  “疯话,胡话。”陆秉城的心在往下沉,感觉在失去这个女学生。他的眼光忽然落在蒋育虹梳罢长发的手上--那手中紧握着一把多排齿的梳子,梳子背面缀着数十颗小宝石,有些乌黑,有些血红,宿舍里昏暗的低度白炽灯照来,仍射出千万星刺眼的光芒。 
  筱静在一旁见陆秉城略有失态,心想:“也难怪,陆老师怎么会想到蒋育虹用这么贵重的梳子,上周我初见时,也不知是个什么惊异的样子呢。” 
  “你这梳子……”陆秉城不知该怎么说。 
  “很好看是吗?看这些宝石,红与黑,我常常盯着看,不知为什么,越看越觉得惊心动魄。……是贵重了些,但还算不上生活腐朽吧?”蒋育虹的眼光直直望向陆秉城。 
“没关系的,你好好休息吧,不要顾虑太多。”陆秉城匆匆告辞。 
  筱静跟了出来,默默送陆秉城到了楼梯口,陆秉城忽然开口道:“你们帮着蒋育虹收拾一下换洗衣物……今天上午,为她会诊的专家一致作出了决定,要她住院,我虽然一百个不情愿,但校学生处来的压力大,我只好顺从。” 
  筱静的眼圈登时红了:“是精神病总院吗?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要走这一步。” 
  陆秉城长叹一声:“还是为了她好。” 

  “陆老师,为什么让我住在这里?” 
也许是因为身着了白色病号服,蒋育虹比一个月前更显得苍白。她的头发又长了不少,有一缕垂在腮旁,消瘦的脸儿更见憔悴。 
这里的一切都是白色的。听说白色是天堂的颜色,这长长的寂静走廊,让人心生肃寂。 
  筱静含泪送蒋育虹住进市精神病总院后,也度过了郁郁的一个月,仿佛住院的倒是自己。这天,辅导员陆秉城叫上她和本班班长、团支部[屏蔽],四人骑车到医院来探视。此刻,蒋育虹这一问让筱静险险落下了眼泪,也让在场众人都有些心酸。陆秉城看了一眼陪同他们的主治医师徐海亭,徐海亭和他目光相对,却并不开言,仿佛在说:“我可不知该怎么对她说,爱莫能助。”陆秉城只好说:“是系里和学校的决定,希望早期的治疗能帮助你克服思想上的障碍,徐医生已经和我谈过,你已经有了进步,再观察一段时间,就能出院。” 

蒋育虹垂下眼,轻声说:“我理解系里和学校的决定,一定会好好养病,和徐医生认真合作,解开思想上的疙瘩,争取早日回到同学们中间。” 
  这番话冷静说来,全不像出自一位精神病人。筱静轻声向陆秉城乞求道:“陆老师,咱们回去和系里好好说说,尽快接育虹回来吧。徐医生,您看育虹不是很清楚了吗?还有继续在这儿呆下去的必要吗?” 
  徐海亭道:“明天我们科里就会有个评估会,我会尽快将结果通知学校。” 
  陆秉城说:“那就多劳大夫们费心了。” 
  就在筱静心情转好的一刻,蒋育虹忽然又开口,声调里透出一丝冷意:“我有个很大的思想疙瘩,还需要问问陆老师:您真的没听说过‘月光’吗?” 
  陆秉城本以为蒋育虹的病情果真大有起色,此刻失望地看了徐海亭一眼,仿佛在说:“怎么还这样?进展在哪里?” 
  徐海亭双眼看定了蒋育虹,温声[屏蔽]:“育虹,告诉我,这‘月光’是什么?真的是晚上的月光,还是某个人,某件事,和月光有关?” 
  蒋育虹的目光却游移在外,双眉微蹙:“我如果知道,哪里还会四处询问?” 
  陆秉城轻叹一声:“小蒋,你好好休息吧,不要想太多。同学们都盼着你早日康复呢。” 
  更失望的是筱静,不知多久才能在宿舍里再次听见蒋育虹的欢声笑语。她努力抑制住暗涌来的感伤,柔声道:“育虹,我去‘五坊居’买了些你爱吃的五香鸭胗和豆腐[屏蔽],放在[屏蔽]那里了,你别忘了问她们要了吃。等你回来,我们恢复老习惯,每周末去逛北京大道,好不好?” 
  蒋育虹苍白的脸上又绽开笑颜:“怎么不好?我等不及了呢。”这一笑又让众人迷惑了:她哪里像有病的样子?只听她又问:“说到北京大道,我在这里过得没日没夜的,今天是几号了?我出院后,能赶上市里在北京大道的七一大游行吗?” 
  筱静笑着说:“今天才六月十四,你和徐医生好好合作治疗,准赶得上庆祝档的生日大游行的热闹。” 
  蒋育虹脸色陡然一变:“真的是六月十四?谢天谢地,你们今天来了,否则就糟了。”她的眼神中透出少见的惊恐万状之色,呼吸似乎也有些急促。 
  徐海亭看出不妙,不失时机地[屏蔽]:“小蒋,什么要糟了?你能告诉我吗?” 
  “不能。”蒋育虹的回答似乎不留余地。 
  陆秉城又望了徐海亭一眼,仿佛在说:“看来她的病情还很严重,莫说不可能七一前出院,只怕要挨过整个夏天。” 
  蒋育虹又冷冷地说:“陆老师、徐医生,你们能不能和班长他们一起回避一下,我有很要紧的话和筱静说。”一旁的团支书冒冒失失地插嘴道:“小蒋,你如果有什么思想问题,组织上也可以帮助,不要搞个人小团体[屏蔽]。”蒋育虹冷笑道:“事关生死的大事,能随便说给你听吗?” 
  徐海亭和陆秉城飞快交换了眼色,挥手示意班长和团支书随他们一起离开探视病房,随手关上gate。隔着玻璃窗,只见蒋育虹神紧张地握住筱静的手,激动地在说着什么,说着,泪水竟滑落脸旁。筱静显然无比惶惑,一个劲地点头。 
  约莫十分钟后,筱静木然地走出探视病房,陆秉城和团支书迫不及待地[屏蔽]:“她对你说了什么?” 
  筱静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忽然,一阵“砰砰”之声大作,众人回头看时,正是蒋育虹扑到了窗边,用力拍打着有机玻璃。两个[屏蔽]飞快赶来一左一右拽住了她,她仍是隔着窗大声吼叫。筱静凄凄然望去,蒋育虹也停了躁动,泪水仍挂在脸上。两人互视片刻,蒋育虹缓缓摇了摇头,筱静缓缓点了点头。 

蒋育虹被带走后,徐海亭说:“小筱,为了蒋育虹的尽快康复,希望你不要对我隐瞒什么,有什么话可以告诉我,我甚至可以向你们学校保密,陆老师是可以理解的。” 
  筱静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其实没什么好隐瞒的。她说……我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希望能再看到我。” 

  熄灯号吹过后,筱静已是连续第二晚辗转反侧。昨天蒋育虹声泪俱下时说的话历历在耳,她至今半信半疑。明天,精神病总院、系档委和学生科又要对自己进行“三堂会审”,可是自己向蒋育虹发了誓,决不将那些话说给第三个人听……自己是不是太天真了? 
  窗外的月光皎洁如雪,筱静因为失眠,此刻脑中更是胡思一片:蒋育虹说的那个“月光”到底是什么?这外面的月光很美啊,怎么让一个开朗活泼的蒋育虹就这么变成了另一个人? 
  “丁铃铃……”床头的小闹钟忽然响了起来。筱静诧异地打起手电,闹钟的时针指着12点整。她心里一阵发寒:这是怎么回事儿?自己什么时候把闹钟定在了午夜? 
  她既而感到一丝丝绝望:难道……难道蒋育虹说的都是真的? 
  一阵风忽然吹来,将宿舍大敞着的窗子吹得支支亚亚地响。风吹入蚊帐中,筱静的全身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这夏晚的风怎么这么寒! 
  她披衣而起,下床去关窗,但她走到窗前,脚步又似凝在了地上。 
  一支抒缓恬静的小提琴曲从窗外飘来,回荡在清澈的月光里,筱静似乎倦意一扫而去,身周的一切变得透明干净,昨日的烦恼,明日的不安,都随着琴曲消散了。这样美好的感受,能留到永远才好。 
  美好的永远不是每个人都孜孜以求的归宿么? 
  窗下似乎就是那美好的永远。 
  在筱静跃下窗台的一瞬,她才又想起蒋育虹的叮嘱,但已经晚了。她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但已挽不回消逝的青春 


序曲二 

1982年春。 

夏小雅没想到自己会在一个乌云密布的午夜站在解剖楼的gate口。记得入学第一天的晚上,同宿舍里的女孩子们就将和这解剖实验室有关的鬼异故事说了个详尽:据说解剖室里的每一具尸体、每一条残肢断臂,都连着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且都系着一个迷失魂灵。这些故事害得她好几晚睡不好觉,后悔自己选错了专业。 
但今天的她不同了,经过了对动物Living 解剖的实验操作,还有半个学期来对人体解剖的学习,她早已排除了对生物体的恐惧,也丝毫不信幽冥类的传说。唯物[屏蔽]是现代医学的基础,要是还迷信那些怪力乱神,那可真是选错了专业。 
但为什么此刻站在解剖楼的拱形gate口,心头在微颤?究竟有什么可怕? 
那是个求知若渴的年代,夏小雅出身于普通工人家庭,更是珍惜这受高等教育的机会。明天就是解剖课的期中考试,她复习得还算充分,但她给自己订的目标是拿满分,是的,她就是这么个万事都寻求完美的人。她知道,如果能比别人多一次研究尸体标本的机会,拿满分,得第一名,得奖学金的机会就更大。于是,她今晚没回宿舍,而在熄灯铃敲响后,独自来复习标本。 
这解剖楼的gate槛为什么要一尺来高? 
她胡乱想着,想驱散些畏惧。 
对了,一定是前人相信了封建迷信,僵尸的膝盖弯不了,只要修高了gate槛,他们就跑不出来。够荒唐吧? 
微风吹至,夏小雅觉得有些凉。 
要不,还是回去吧。 
没出息,没出息。夏小雅最恨自己时不时会冒出来的小女子气。和许多同龄女大学生一样,她的偶像是居里夫人,但刚才那想法,只怕去给居里夫人当佣人都不够格呢。 
一片黑暗中,夏小雅去推解剖实验室的gate。眼前忽然微微一亮,她急忙缩回了手,险些被那高高的gate槛绊倒。 
原来只是月亮正巧钻出了厚厚的云层,将清光洒了一地。 
这么胆小,以后真的成不了大器了。夏小雅沮丧地想。但为了战胜自我,她终于鼓足勇气,推开了解剖实验室的gate。 

医学系学生办公室副主任陆秉城坐着学校的一辆小吉普,赶到精神病总院。他见到徐海亭医生的第一句话就是:“您这次确定了,她已完全康复?” 
徐海亭并未将不悦之色现出来,他想起往事,觉得也不能怪陆老师多疑。于是说:“陆老师自己看吧。让她出院,也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两位老主任会诊过都点了头。” 
“她再没有提什么‘月光’吧?” 
徐海亭摇摇头。 
夏小雅清瘦了不少,但双眼有了许多神采,见到陆秉城,知道终于能回校了,喜上眉梢,全无病态,笑着问:“陆老师,同学们都还好吧?我最近一直在自学,很多课虽然缺了,我还是想试着参加期末考。” 
陆秉城舒了口气,笑道:“都好,都好。只是你还要注意休息,是不是参加期末考并不那么重要。你基础好,系里会安排为你暑期补课,你一定能跟上大家的学习进度。” 

司机小彭帮着陆秉城和夏小雅将行李搬上宿舍楼。快到405室gate口时,一个女生欢跳着跑来,在黑乎乎的走廊里和小彭撞个正着,小彭手里的一个脸盆摔在地上,夏小雅的一些梳洗用具撒落一地。 
走在前面的夏小雅猛然回头,“呀”的惊呼一声,将手中行李随地一扔,直冲去收拾地下的物品。昏暗的走廊灯光下,陆秉城眼前出现数道细碎的光芒。他再凝神看去,夏小雅手中握着一把宽背梳子,那光芒正是从梳背上发出。他大步上前,仔细审度那梳子,梳背上数十颗小钻石,有些血红,有些乌黑。往事浮上脑海,他想起数[屏蔽]那个得了精神病,返校一年后又跳楼[屏蔽]的女生蒋育虹,生前也用过这样一把梳子。 
他沉声[屏蔽]:“小雅,这梳子是从哪里来的?” 
夏小雅说:“是住院时一位病友大姐给我的,我开始嫌这礼物贵重,不肯收,但她执意要给,我拗不过。” 
“那位病人叫什么名字?” 
“我只知道她姓王,上周就出院了。”夏小雅迫不及待地进了宿舍,室友们早已等得焦急,见她神完气足地现身,原有的顾虑都消除了大半,小小房间里顿时一片欢声笑语。 
坐回车中,司机小彭终于还是没忍住,问陆秉城:“陆老师,保卫科的人常念叨的‘405谋杀案’,是不是说的就是这间宿舍?”《405谋杀案》恰好是当时家喻户晓的恐怖侦破片。 
陆秉城淡淡地说:“他们也是胡说,这宿舍里是曾经出过几次人命,但都是[屏蔽],临期末考,学习压力过重所致。” 

一个月后,正在司机室值夜班的小彭被一阵救护车的凄惶笛声惊醒。只听隔壁保卫科脚步杂蹋,人流穿梭。他披衣出gate,有人叫道:“小彭,守着你的岗位,医学系的女生宿舍又有人跳了楼,你等着接电话吧,一定会有系[屏蔽]到场。”小彭问:“哪个宿舍?” 
  “405。” 
  小彭觉得颈后寒意顿生。
顶端 Posted: 2007-12-21 13:45 | [楼 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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