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了一座山，一片树林，然后是一棵树。
遥望那座山，我看见的只是一片葱茏的影子。而走进那座山，则看见满是郁郁葱葱的树林，连成一片。树林是那么大，那么浓密，那么茂盛，又那么美丽。行走在树林中，人都会感觉融化于其中。
那么多姿态各异，美轮美奂的树。
只是，我的那棵在哪里呢？我在找我的树。那一定是非常美丽，十分独特，又天然善解人意的树。因为，那是我的树。
我走在树林里，看着远远近近的不着边际的树林，有些着急了。我的树，该不会不明不白地失约了吧。难道他竟然没有收到我发出的消息，不知道我今天会来？唉，也难怪，我们很多年没有见面了。
今天的树会长成什么样子呢？我开始猜测，怀着满心的愉悦。可是，我的树还是没有出现。
有掠过林间的温柔的风，有拂过叶尖的俏皮的雨，还有飞过树梢的褐色的鸟，和穿过绿荫的蜿蜒曲折的小径，都在问我：“你在找什么？”
“我的树。”
“他在东边。”风说。
“他在西边。”雨说。
“他在南边。”鸟说。
“他在北边。”小径说。
可是我到了四个方向以后，发现的却是几乎一模一样，并且同样沉默的树。我很生气。难道树已经忘记我了吗？当年我亲手栽下他的时候，在上面刻上了我的名字。那是我的树，唯一属于我一个人的树。说好了，等我们都长大了，就见面。可是，现在他居然避而不见。我对着群山呼唤：
“我的树！”
“我的树！……”群山回答。
我很生气，明明是我的树嘛。我又大声呼唤：
“我的树！我的树！我的树！……”
“我的树！我的树！我的树！……”群山还是这样回答。
我伤心地哭起来了。我的树背叛我了。他已经忘记了是谁栽下他，是谁给他浇第一次水，是谁给他撒下第一垄土，以及他身上刻的是谁的名字。
我驯养了他。人会对自己驯养过的东西产生感情。这是《小王子》中，那只等爱的狐狸说的。
我漫步于山林，整座树林在我的眼里失去了光彩。曾经，使树林美丽的是隐藏在它里面的一棵看不见的树。而使树林失去光彩的是因为那棵树可能消失了。重要的东西是眼睛看不见的。使一件事物美好的东西也只在人的心里。
我正想着的时候，突然下起雨了。山上没有人家，也没有可以避雨的亭子。正是夏末初秋的季节，我衣衫单薄，无处可以躲藏。于是只有站在一棵枝干浓密的大树下面避雨。雨过后，我看见自己干干净净的衣服，透着淡淡树叶的清香，心中不胜庆幸、感激。是这棵树庇护了我，让我免遭秋雨的袭击。
可是庇护我的又何止这一棵树呢？这满山的树，无论是清香的桂花树，憨厚的老槐树，挺拔的桉树，俊秀的杨树，甚至那一株株灌木、黄花、和野草，那一棵又对我没有恩情呢？他们默然地伫立在这座城市的边缘，美化着环境，清新着空气，滋润着眼睛。此刻，又在这凉凉秋雨中庇护了我。而我享受了这满山的秀色，居然对这一切视而不见。我的眼里只有那一棵树，那一棵我亲手栽下的树。
“青青翠竹皆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我为了一棵树，而几乎错过了整座森林。我驯养了一棵树，可是却被这一片树林驯养了很多年。人会对自己驯养过的东西有感情，那么树林是否对我也产生了感情呢？
我不知道。只是，当我再次行走于树林里的时候，觉得一切都在歌唱，万物都在礼赞。而每一棵树，都在含情脉脉地看着我，用碧绿的枝条柔情地轻拂着我。
刹那之间，我觉得他们全部都变成了我的树。虽然找不到我的树，但是却发现了所有的树。原来重要的是东西是眼睛看不见的。要用心才看得见。
虽然我没有找到我的树，但是我知道在这座树林里，他一定就在某个我看不见的地方，独自微笑。那么我就会因为他，而爱上这座树林，会因为这整座树林而感到快乐。
“这就象花一样。如果你爱上了一朵生长在一颗星星上的花，那么夜间，你看着天空就会感到甜蜜愉快。所有的星星上都好象开着花。当他看着这些星星的时候，这就足以使他感到幸福。”
我再次对着群山呼唤：
“我的树！”
“我的树！……”群山回答。
“他在东边。”风说。
“他在西边。”雨说。
“他在南边。”鸟说。
“他在北边。”小径说。
我的树，在四面八方，在每一个有树的地方。
“
重庆师范大学中文系:孙紫琳 欢迎进入我的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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