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又把屎拉到了身上，女人放下手中织着的鞋垫，一把扯出满是黄黄的屎的尿布，扔到盆里，顺手扯了一块干的给女儿换上，轻轻地把她放回地上，叹了口气，才又重新织起鞋垫来。
　　苏二出来，先是看了看织鞋垫的女人，抱了抱女儿，又把她放下，整了整衬衫，准备出gate，方才看到盆里的屎尿布，“又拉身上了？”
　　女人抬起头，“刚才织鞋垫去了，一不留神她就拉了。”
　　苏二于是蹲下来，将屎尿布洗了，晾在绳子上，绳子上已经挂了好几条这样的尿布，那些都是女人用捡来的破布拼起来的。苏二又折回身来，在女人身边蹲下来，摸摸她的手，“你身体也不好，就休息一下再织吧，不要累坏了。”
　　女人抬头望着苏二，还没有说话就哭了，“你说我们这可咋过呀？还不如我再抱着她去要饭。”
　　苏二紧紧地握着女人的手，“这不还有我吗？虽然我没什么文化，不过有体力嘛，只要有我在一天，就不会让你们母女俩再去要饭。”
　　女人疼惜的摸着苏二的脸，“你也换一个活路吧，这太累了，要是你也有个三长两短，那我们母女俩可怎么活啊？”
　　“别的我能做什么呀，只能挣这点力气钱。我得走了，一会儿要迟到了。”
　　
　　望着那初升的太阳，苏二加快了步伐，可工头还是说他迟到了，要扣工钱。苏二没说什么，能有点钱去买点米回来就已经不错了，家里还有两张嘴等着呢，再苦也不能让她们饿着。
　　工地充斥着哐哐嘡嘡的声音，苏二已经搬了好几回了，感觉热了起来，索性把衬衫脱了，光着膀子又扛起两袋水泥，沿着楼梯往上爬，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这么多天来，他老人家第一次露面，之前已经断断续续下了十几天的雨，整个城市都有了一股发霉的味道。
　　苏二抬头望了望多日不见的太阳，他老人家却不能给他带来温暖，能带来温暖的只有这体力劳动和女人煮的稀饭，他老人家只会炫耀自己的光芒，将苏二的眼睛照花。苏二继续爬着楼梯，却不小心一脚踩空了，摔了下来。几个工友赶紧跑了过来，将他扶起来，拍了拍灰尘，幸好那只是三楼，幸好他是落在沙堆里，可那两袋水泥却没那么幸运，落在了一个电动机上，工头跑过来，看到苏二没有事，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苏二的肩膀，“走路看着点脚下。扛不起就一次扛一袋。”然后跑去看水泥砸着的电动机去了。
　　收工的时候，工头说：“苏二，今天你迟到了，而且砸坏了一个电动机，所以……”，他抬头看到苏二单薄的身体和破烂的衬衫还有那绝望的眼神，心中又不忍了，自己也不缺那两个钱，多可怜啊，“算了吧，这个由我来赔吧”，工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二十的递给苏二，“身体还是要紧，不能这么累下去，你今天一共扛了三百袋水泥，十五块钱，另外五块钱是你今天的奖金。”苏二接过钱放进兜里，然后又摸了摸，确定放好了。工头拍了一下苏二的肩膀，“明天记着按时上班。”
　　望着苏二远去的背影，工头叹了口气，那几百块钱的电动机要让他赔的话，还不得要了他的命啊，这孩子也够苦的。其实苏二也知道工头是个好人，这么多年来，他也感觉到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好人的，可是他还是帮不了他。他又一次感觉到人生有多么无助，看着别人都在幸福的生活，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
　　夕阳已经染红了半边天，街上到处都可以看到“新年快乐”的横幅，是的，2007年来了，但是，春天似乎还很遥远。苏二站在桥上，望着缓缓流去的沙河水，身上破烂的衬衫仿佛跟没穿似的，让他不住的打着寒战，一个奇怪的念头出现在他面前，他越来越觉得那河水像是一张柔软的被子，一定很暖和一定很舒服。于是他翻过栏杆，坐在上面，望着那河水。在他身后已经站了一圈人，有的只是看热闹，有的指指点点，也有人在劝说：“小伙子，有什么事情想不开啊，人生还长着呢。”但是苏二听不见，他只是在想那河水一定是温暖而舒服的。

　　一[屏蔽]，苏二躺在新华公园的长凳上，清风徐徐吹来，让苏二越来越清醒，冬天来了，寒冷无视苏二身上破烂的衬衫，直刺入骨里。正在苏二辗转反侧的时候，保安来了，“嘿，谁叫你跑这儿来睡了，出去，在外面去。”苏二只能站起身来，哆嗦着身子瞪了保安一眼，无可奈何地走出去。
　　苏二游荡在大街上，肚子里一直在进行着一场音乐会，这才记起一天都没有吃过东西，在经过一千零一次斗争之后，苏二的手终于触摸到了口袋里冰凉的匕首，但是找谁下手呢？男人他不敢，这一天都没有吃饭，就算有匕首，恐怕也敌不过，女人呢，仿佛身边都有男人。正在苏二一筹莫展的时候，他发现了那个女人，她是一个乞丐，正背着一个小孩收拾地上的钱，还有，一个骨灰盒和一张遗照！
　　女人收拾好了东西，苏二先看了看周围的形势，没有[屏蔽]，于是跟了上去。女人倒是没有发现有个流氓跟着，她肯定以为自己都已经落魄成这样了，还有谁会看上她那点东西。在路口的时候，遇到了红灯，女人回头瞥了一眼，目光恰好与苏二相对，女人笑了笑，苏二赶紧低头看着自己赤裸的脚尖。想到都是生活所迫，苏二也就释然了，抬起头的时候，女人已经走到路中间了，苏二赶紧跟上。
　　机会终于出现了，女人走进了一条林荫道，昏黄的灯光里，只有她咚咚的脚步声，没有[屏蔽]，没有其它人。苏二的心咚咚跳，四处张望着，看着女人的身影，苏二越想越气，真tmd不公平，老子要是缺根胳膊少条腿也好啊，至少乞讨会有人给钱嘛，偏偏生得这么完整，连要饭都不够格，苏二越想越来气，狠狠地吐了一口痰，妈的，今天不是她死就是我亡，也不再张望了，管他有没有[屏蔽]，大不了拼了，老子现在只有这条烂命了，大不了同归于尽，豁出去了，于是一个箭步冲到女人前面，亮出匕首，吼着：“把钱给我！”女人一惊，手里的东西全部掉到了地上，硬币哐哐咣咣地满地乱滚，苏二低着头捡地上的钱，硬币在他手中嗦嗦地响，女人开始并没有哭，也没有叫喊，甚至看都没有看苏二，只是轻轻地拍着背上的孩子，“娃娃乖，马上回家家了。”苏二站起来，比划着匕首，“把嘴闭上。”女人不说话了，苏二才又蹲下去捡地上的钱，这时，女人从惊吓中清醒过来了，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开始轻轻地哭泣，手轻轻地拍着背上的孩子，苏二猛地站起来，匕首不停地在面前比划着，“你烦不烦啊，不是叫你把嘴给我闭上吗？”苏二瞪了女人一眼，气不打一处出，“哭什么哭啊，老子只要点钱，又不要你的命。谁[屏蔽]有我惨啊？老子横竖就这条烂命，别把我惹急了。”女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背上的孩子探出个小脑袋望着苏二傻傻地笑，“咯咯……”，苏二眉头一紧，女人赶紧在她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一下，孩子却哇哇直哭，女人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望着苏二，苏二没有说话女人才又温柔地拍着孩子，“娃娃乖，娃娃不哭，马上回家家，吃饭饭。”
　　其实，苏二的怒气早在刚才就用完了，现在心情平静下来了，看到面前这个可怜的女人，孩子天真的笑容让苏二揪心的痛，人家一个女人还带个孩子，都能自食其力，自己一个大男人，又没有缺胳膊少腿的，怎能干出这档子事呢，真丢人。“自己把地上的钱捡起来吧。”女人愣了一下，不知道什么意思，苏二已将捡到的钱塞到了女人手里，“都tmd可怜人。”苏二走出两步，将匕首扔得老远，骂了一句娘，女人却从后面叫住了他，苏二回过头来，“还要咋，我不是把钱都还给你了吗？还不快走，别让我后悔了。”“大哥，看你也是可怜人，人不得已是不会走出这一步的，这点钱你拿去吧，都是可怜人，路还长，以后别……”女人摊开手，硬币在昏黄的路灯下闪着寒光。
　　原来女人是农村来的，女儿三岁了，不能走路，不能说话，丈夫刚刚去世了，并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包括她回去的路费，她只能沿街乞讨。自己也有病，不能下地干活，现在也不能回去了，村里的人都说她是克星，克死了自己的男人，还生个这样的“怪胎”，早晚要把周围的人都克死。
　　苏二本就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苦命的人沦落到一起难免会相互怜悯。于是他们相依为命了，苏二在城边的某个墙角偷偷搭了一个棚子，虽是用蛇皮口袋搭起来的，好歹还是能挡风遮雨，比公园里面的长凳好多了。苏二于是开始了漫长的临时工生活，做过搬运工，做过修路工人，然而，最多的还是在建筑工地作临时工。之前，苏二从来没有想过要用自己的体力来养活自己，这样的一个怕苦怕累的流浪汉，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会趟这趟水。

　　[屏蔽]也来了，苏二仿佛并没有注意到，呆呆地坐在栏杆上，[屏蔽]也不敢冒然行事，只能静观其变。几个“谈判专家”开始轮番上阵，但不管怎样的劝说仿佛都是在对牛弹琴，尽管周围的某些人已经被他们的头头是道的演说感动得自个儿哭起来，苏二还是没有反应。终于在僵持半个小时后，人们开始失去耐心了，没有人再上前去劝说了。
　　苏二抬头望了望夕阳，真美，手不经意的碰到了口袋里的二十块钱，这才清醒过来，自己怎么会坐在栏杆上，在这里浪费时间，家里还有两张嘴在等着他呢，一年以前是她们让自己重新走上人生这条路的，怎么能有轻生的念头呢？于是翻身从栏杆上下来了，[屏蔽]一下子上去将苏二按住了，拖到了安全的地方，苏二看到[屏蔽]吓得腿都软了，现在自己可不想进监狱了，现在进去了那她们怎么办？苏二心里非常慌，一[屏蔽]的事情算抢劫吗？没有人告他，[屏蔽]怎么知道的？[屏蔽]先是对他进行了一番教育，然后准备就妨碍交通为名想扣留他几天，但见他的可怜样，而且又不像流氓，对他再进行了一番劝说，就骑着摩托车走了。
　　
　　夕阳仿佛比以往沉得晚一些了，苏二加快了回去的步伐，当他看到那用蛇皮口袋搭起来的棚子的时候，心里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升了起来，让他觉得温暖。


[ 此贴被peculiarhu在2007-01-09 12:48重新编辑 ]

LZ真有兴致
最近写的东西不少啊
从LZ题目用的字眼里，我看到了哀伤，挣扎，折腾……
看得出LZ也是一个感性的同道中人

先回一帖，再慢慢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