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三牛的怪异事
一怒离家投入窄gate
田三牛一家和乐融融,就住在窑洞之中,在他三十多岁的时候,芬县久雨成灾,他的窑洞大gate下面,积了不少湿土.田三牛一等天晴,便去将湿土刨开,清扫出路.不料雨久土松,骤如山蹦,以吨计的湿土将他全身活埋,他当时就一命呜乎,惨遭压毙.可是,他自己却觉得既不曾进鬼gate关,也没有上酆都路,更不要说见到孟婆,硬要给他喝那一碗似酒非酒的孟婆汤.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奋力从大堆泥土中爬出,居然又回到了坦荡乾坤,光明世界,他惊喜交集,一口气奔回自家的窑洞,看到了他的妻子,开口便说:
"今天好险,我差一点就压死在山下泥土中,好不容易给我挣扎出来!"
却是奇怪,田三牛的妻子,竟然对他视而不见,置若罔闻,正眼也不瞧他一下,脸上也不曾有任何反映与表情.他的妻子竟然对他"阴阳怪气",不理不睬,使田三牛十分恼怒,然而一转脸,又见到他的儿子,于是他有向儿子欣欣然报"佳音"
"你听见没有?刚才大堆的泥土坍下来,就像山蹦!我居然拿开那些泥土,逃出一条命!"
然而,他的儿子明明跟他面对面的站着,竟头也不抬,不肖一顾,他高声报喜,可儿子像一个字也没听见.这一下,田三牛是可忍孰不可忍,心想自己大难"不死","捡条命"回来,连老婆孩子都漠然置之,根本不把他当一回事儿,可见妻儿子女,对自己是何等绝情寡义.心中无名火起,怒不可抑,愤愤地一顿足,转身便走,田三牛不要这个家了!
田三牛愤而出走,信步所之,来到芬城,然后一时兴起,有赴东郊,离城八里之处,一个叫"鸣玉池"的名胜.这"鸣玉池"的泉水出自山腰石龛下面,崖津滴溜,其声泈泈,泉水凉意袭人,凄寒不可久处.由于它水声咚咚,所以取名"鸣玉泉".田三牛有意到鸣玉池一游,可是眼看就到,偏又多出一道小gate,使他无法通过.当时他就使劲的往gate外挤,也不知道挤了多久,猛然挤身而出,顿时头昏目弦,盲然不知所以.俄而张眼一望,怪了,他发现自己正在裂嘴哇哇的哭.(按:此一道小gate是喻女性阴部.)
甫出娘胎便开口说话
忽然又听见人语喧哗,步声杂沓,这才看清自己原来到了一间卧室,竟是躺在炕上.炕外有几个女人,神色仓惶,动作紧张,一个个的东翻西找,一叠声的大呼小叫:
"剪刀啦?剪刀啦?再找不到剪刀可不得了啦!"
偏是田三牛一眼看到,就在墙上挂着一把剪刀,当下就伸手一指,高声的说:
"剪刀不在墙上挂着吗?"
说时,看见了自己伸出的那只手,于是,紧接着便又是一声惊呼:
"哎呀,我的手怎地变得这么小啊?"
他说头一句话,满屋子的人齐齐的一呆,瞠目结舌,仿佛骤然间,见到妖魔鬼怪,当他第二句话接着来,屋里的人便吓得鸡飞狗走,东奔西跑,而且有人骇极叫道:
"这娃儿是个妖怪呀!得赶快把他丢到粪坑里淹死!"
一唱三和,屋里的女人纷纷表示赞成,大祸临头,直把田三牛吓的魂飞天外.这时候,他已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刚出娘胎的小婴儿.他下不了炕,又跑不开,急切间又不知应该如何辩解?正在心跳突突,手足无措,幸好,躺在炕上的产妇开了腔,她向众人竭力抗争,不管是谁怎么说,她誓死不肯处死她的亲生骨肉.
那些惊慌失措的女人,拗不过拼命保护儿子的母亲,只好由其中一人,鼓起勇气来给他剪断脐带,脐带断了,又为驱魔逐邪,她顺手抹了一把产妇的秽血,涂了田三牛一嘴一脸.
箴口七载人称哑巴
从此以后,田三牛晓得一开口就有生命危险,他装哑巴.其实本是一个正常的婴儿,不管怎样,他绝口不说一句话.
在母亲的怀抱中过了几个月,有一天,家中人出外农忙,把他用一床棉被包好,让他坐在炕上.那张炕劈面对扎窑洞口,gate外的地上晒着麦粒杂粮,于是便有一群家中养的鸡子来争食,田三牛一眼瞥见,情不自禁,连连挥舞小手,跟大人似的吆喝赶鸡.没想到家中有人回来,瞧见田三牛一副大人模样.仍然认定他是个怪,"家gate不幸,出此妖孽",他害怕将来会有大祸临头,一把抱起田三牛,飞快的往窑洞外跑,他要将他丢进粪坑里头.
幸好他母亲想想不放心,赶回来探视,这才救下田三牛一条"小命",可是田三牛以后再也不敢开口了,他一肚皮的凄苦,唯有不时付之一哭.
长到六,七岁,田三牛的名字改成张生有,他成了张家的小孩,却是具张生有的躯壳,仍还保有"田三牛"的心智.六七年里他始终害怕,于是一语不发,大家反而叫他"小哑巴".
一日,他祖父牵着他的手,把张生有带到荒郊野外,乘四下无人,很恳切地问他:
"你生下来就会说话,怎么现在六七岁了倒成了哑巴?我弄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如果你真哑,那是我们张家祖上缺德,生了你个残疾!倘若你是能讲话而不敢开口,怕人家把怒当成妖怪来杀害,那么,你只管放心,咱们家人口单薄,将来还要靠你撑gate立户,再怎么说我们也不会加害自己的亲生骨肉,你就别再隐瞒了,不妨趁此机会,把里面的缘故说个明白".
张生有察颜观色,晓得他爷爷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当下推拒不得,也无法继续隐瞒,于是便把他死而复生,一怒离家,游"鸣玉池"而挤进窄gate,方开口就被人疑为怪物,险写葬身粪坑,因而才咬紧牙关,装聋作哑的前因后果,向他祖父声泪俱下的说了个清清楚楚.
他祖父当时便毅然决然的说:
"那这样好了,从今儿起,你该怎么的就怎么的,别害怕,一切有我."
便这样,张生有解脱了枷锁,他言行举止,自由自在,他从此不再和小孩玩在一块,反而喜欢和三四十岁的中年人谈笑自若,相习如常,除了体力无论从任何方面来看,这个六七岁的小孩,简直就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
可是,正也因为如此,张生有转世投胎不曾喝过孟婆汤,他呱呱坠地便懂人事,会讲言语,而且他前世便是本县某村田三牛的这件稀奇古怪,骇人听闻的事儿,渐渐越传越广,越传越远,终于闹得沸沸扬扬,使芬县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时候,田三牛家六,七[屏蔽]便掘出了田三牛的尸体,备棺殓埋,归葬祖茔,后来,他大儿子廿多岁了,听说田三牛投生某村张家,生而能言,又知生前事,田家人当然不信,一致认为这是荒诞不经的传说,根本不加以过问.
田契不获一索便得
可是,为时未几,田家因为地界不清,跟邻居发生了土地纠纷,双方相持不下,终告到G0vern.ment.这时候田家的人由于地契向由田三牛保管,而田三牛"死时"并无只字遗言,因此地契遍寻不见,拿不出地契,官司必输无疑,也许连家产也难保住.于是田家人忧心忡忡,惶惶不可终日,他们邀集了亲朋好友,商量应付只计,当时便有一位田三牛的妹夫,灵机一动对田三牛的大儿子建议:
"全芬县的人都在讲,鸣玉池张家那个生下来就会说话的男孩,是你父亲投生.这件事是真是假,谁也不知.可是,你们家的田契找不到,明显要吃亏,依我之见,何不利用这个机会,张家的那个小孩不是说能时前生事吗?把他找来,如果他真是你父亲投生的,而且能记前生的事,那么,他就应该知道田契在哪儿?假使他说不出田契的所在,谣言便不攻自破,这也是一举两得!"
田三牛的儿子,许久以来,都在听他的父亲转世投胎,这一码子事他困扰万分,现在一听姑丈这么一说,觉的不妨试一试,最低限度也是有利而无害.于是他答应了,便请他姑丈到张家去一趟.
那日,田三牛的妹夫才到张家,正好遇到才七,八岁的张生有,独自站在窑洞的gate口.他一见这位前世的妹夫,亲情洋溢,笑逐颜开,老远的便打招呼!欢快的说:
你不是我的妹夫吗?怎么闲得上这儿来了?"
来[屏蔽]吃一惊,却不由得不信,他抢前几步,握住大舅子的小手,然后一五一十,将他的来意,和田家的困厄,告诉给张生有听.
张生有不假思索,随口便说:
"你问咱们家的地契呀?有有有!早先我藏在窑洞里某个角落的一道石缝里.只不过,如今隔了七,八年啦,就不晓得还在不在?"
他妹夫疑惑不定的再问一句:
"你是说,连你自己也没有把握?"
张生有笑了笑说:
"你试试看吗,回去找一下,你不就知道我是不是有把握了?"
妹夫将信将疑的回到田家,按田三牛----亦既张生有的指点,那份关系全家财产的田契,果然一索便得!田契找到,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毛骨怵然,回想起从上吨的泥土里挖出的那具尸体,他们几疑置身梦中.
于是,田家上上下下,齐来鸣玉池张家窑洞,妻啼儿哭,罗拜于前,那时节张生有才七八岁,可是他三十多岁的老婆视他为夫,二十多岁的儿子尊他为父,说什么也要把他接回家去享天仑之乐.八岁的张生有居然请准祖父,父亲和母亲到田家住了些时.可三十几岁的妇人是自己的妻,二十几岁的青年尊自己为父,天长日久,大家都很不习惯,很不耐烦.兼以张家的家境远比田家为优,再加上张生有还要上学,于是张声有不再为田三牛,他还是回到了鸣玉池.
自此,张生有亦即田三牛,他时而张家住住,田家歇歇,两头来往,都受欢迎,仿佛他生下来便该在两家为主,庸人也有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