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神教消亡后，武林上下一片升平。我和冲哥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宾客盈gate，我穿了大红的礼服，笑靥如花。他在一旁沉稳地微笑，频频举杯，直至酩酊大醉。桃谷六仙嚷嚷着要听我们的《笑傲江湖》的琴箫合奏，他笑着答应了，当他悠远清湛的的琴音和我柔媚缱绻的箫声相互渗透着，缠绵着盘旋回转于殿堂久久不散时，满堂宾客鸦雀无声，蓝凤凰一脸感动地扑在我怀里说：“姐姐，你真幸福。”

      是的，幸福!我们身体力行地实践着前人的逍遥：春游芳草地，夏赏碧荷花，秋饮黄花酒，冬吟白雪诗。我们携酒仗剑，游遍名山胜水。大江南北，看尽世态炎凉，路遇不平，拔刀相助；济困扶危，挥金如土。我们形影不离，相敬如宾。不回华山去，也不回黑木崖去，那昔年尘封了的苦痛回忆，谁愿意再提起？

        我们在东海之滨安了家，闲时栽花种药，赋诗饮酒，携手同观沧海日出，迎风舞剑；夜听波澜拍岸，和鸣丝竹之声。他会为我临镜描眉，为我梳妆，为我对镜贴花黄。我习惯闭上眼睛低着头静静的坐着，感受着他手中的一笔一笔细致描画的温柔；待他停笔了，我会睁开眼睛，冲他妩媚地一笑，正巧对上他习惯性的微笑。

      我们的幸福成了武林假话。我们的名字成了神仙眷侣的代名词。甚至有[屏蔽]争吵时，劝架的人都会这样说：“各让一步吧，[屏蔽]间莫要伤了和气，你们看看令狐伉俪......”日子就这样如流水般地淌过去了，我以为“幸福”正如东海的浪潮，一波一波地拍向海岸，亘古而不变。

        一天，我们经过一个破落萧条的小镇，恰遇人家举行丧礼，乐手捧了一个漆黑的土罐儿，竭力吹奏一种沉缓的幽幽之音。他停下来，专注地倾听，竟是一副神游物外的样子，我连叫几声，他都恍若未闻。他突而[屏蔽]：“盈盈，你知道这是什么乐器麽？”

        我缓缓地摇了摇头，“是埙，一种上古的陶制乐器，现在绝少有人使用了。在华山，守gate的老伯就会吹埙。我和小师妹不练剑的时候常去听他吹奏，小师妹总是听得掉泪，却又偏爱听。”他的声音出奇地沉稳。

        送葬的队伍渐行渐远了，埙声亦渐缥缈，但那凄凉幽怨的余音仍自袅袅，一种恐惧一种神秘紧紧相随，层层瘴气漫生开来，阳光透过了树枝和瘴气乍长乍短的芒刺，不远处有个影子，是你所思念的人儿，奔上前，她离你更远，追不及触不着，你却怎么也寻不了这返回的路线......

        这魔幻般的意境我不敢久留，蓦然回首，发现他将目光投向虚空，梦游般的神情占据了他，从眸子深处透出一种深邃的哀恸和凄酸。在与我四目双接的那一瞬，他已换上了熟悉的微笑，但我还是捕捉到了！我亦望着他柔柔一笑——我不愿让他知道我知道。

        此后，他也觅了这么一个陶罐儿，在夜阑人静，风冷露白之时拿出来吹奏，寒夜里，哀埙声总别有一番荡气回肠，夺人魂魄的韵味。我知道，顺着埙音如流水般漫开来的是华山上的皓月，是寒碧潭的氤氲，是思过崖上的飘雪，中间有位不谙世事的纯真少女，她舞剑，她读书，她撒娇，她天真无邪地笑，她和她的大师兄......

          一曲终了，他缓缓放下陶埙，轻轻叹息：“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他的眼神中不可遏制地泛滥起一片哀伤的深情；而在我轻轻为他披上寒衣的片刻又迅速掩饰，归于无形。我靠在他宽阔的背上，无声叹了一口气。

          自从他开始吹埙后，我们的琴箫和鸣渐渐不再合拍了。他笑着说：“箫总与埙不同，”是的，当然不同！箫虽缠绵温婉，却争不过埙因其悲凉空灵而更久远更悠长。

          我们依旧恩爱，依旧幸福。数十年后，我们顶着满头霜雪，接受江湖朋友与满堂儿孙为我们这对恩爱[屏蔽]举行的金婚盛宴，鸡皮鹤寿手的蓝凤凰再一次重复了当年她讲过的话：“姐姐，你真幸福！”我模棱两可地一笑说：“我不知道什么是幸福。”

          是啊！自新婚那夜，他喝得酩酊大醉，醉眼朦胧之际，把我唤作小师妹的时候开始我就不知道什么是幸福了。

除却巫山不是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