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决定出gate，时间是下午，外面有太阳，但毕竟是连着下了几天的雨，天气依旧不太热。我脱下外套，换上衬衣，照了照镜子又将下面换上牛仔裤，穿上鞋子，临走之前最后看了壁橱玻璃中的影子一眼，不算很好，也不算很坏。下楼是轻快的，我两级两级的下楼梯，最后一格需要跳[屏蔽]，下楼的路上遇到楼上的小姑娘了，叫她的名字，她望了我一眼，没有答应，等我继续下了两层之后才听见她远远传来的叫哥哥的声音，我停下来问她有什么事，回答我的是一段沉默，我明天就又会看不到她了，她是个很可爱的孩子，虽然有些调皮。到小区gate口守gate的大娘正和一个人说话，我走过去，刻意保持自己姿态的与她点了点头算作招呼，她没有问我什么，如果赶到她的兴头上，她能够说很多话。一走出小区阳光就撒在我的头上，撒在我的衣服上，我捋了捋衬衣的袖子，将袖口上最末的扣子解开，往上折一折，但想继续向上折的时候遇到了困难，袖口太小了，于是我重新将衣袖放下，抓住靠近手臂的地方往上捋，一直捋到关节处，这样看起来应该不像其他人折得那样的整齐，走的时候衣袖还常常往下掉，我不得不隔段时间又整理一下。楼下的健身器材旁边坐着许多老年人，太阳也撒在他们的身上，但依旧驱散不了在他们之间弥漫的苍老和颓败。我穿过这些身体，穿过广场上的玩具车，从喷泉旁走过，从打气球的游戏旁走过，一直来到广场的gate口，我看着我面前的三个路口，思考应该走哪一个，如果是三个人同行的话这个问题会很好解决，因为可以一人代表一边用剪刀石头布的方式来决定，但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站在路口前，我一个人玩了一个古老的游戏：点兵点将点到哪个是大将，结局是往南街的方向走。时间尚早，一路上看到有许多穿乐池一中校服的孩子往学校方向去，他们今天晚上该上晚自习了，一个班的人在苍白的日光灯下，可以互相写字条，可以给女孩子写情书，可以晚上在跑道上散步，可以在化学老师的眼皮底下窃窃私语。不过这些对我来说都已是过去，我有我的现在，将来也还会有将来，只有过去是不会再有的。路旁打麻将的人依旧很多，有一个下棋的摊子，围了许多人，这时候一辆摩托也停到旁边，司机把安全头盔摘下来往人群的缝隙里面瞅，外面的一个老头礼貌的让了些空间出来，但司机似乎依然看不清楚，重新戴上头盔走了。我走过这群下象棋和看象棋的人，又走过一群卖月饼和买月饼的人，走到文庙的时候想起前面的广告牌上面有皮肤癣和尖锐湿疣患者的照片，我曾经看了一次，很不舒服，于是今天我绕道而行，穿过马路来到街道的另一边。卖糍粑的三轮车也正好推了过来，我并不饿，可走过两三步，想起今天这个糍粑可能是在乐池吃的最后一个糍粑了，就倒回去叫老板拿了一个，老板是个男的，他拿糍粑的时候我叫他多加点豆面，他没有说话，不知道究竟听到了没有，我也不知道他最后是否真的多加了豆面，我叫他多加是因为我喜欢吃。重新拿着糍粑上路，路上经常有迎面而来的女生，我依旧吃得很开心，到城关中学gate口的地方远远瞧见了一群中学生，穿着低腰牛仔裤大衣服，很年轻的样子，我低了低头，像在岁月面前低了低头，我曾经也年轻过，但现在已经不年轻了。路上还看到了另一家卖糍粑的，也是我以前经常在那里吃的一家，老板是个女人，曾经我叫她多加点豆面的时候她爽利的回答了我，加豆面的时候还故意把装着豆面的瓢狠狠的往糍粑里面塞一塞，以此表达她要多加豆面的决心。我走过她的三轮车，闻着糍粑的香味有些后悔没有把最后一次吃糍粑的经历献给她，现在我的肚子已经装不下了，我拍了拍我的肚子，表示我的歉意和无奈。我忘了提这一路上我一直在想是不是要去找小虎，因为他可以和我一起打台球，但我又害怕这样去会唐突，有的时候去找的想法占上风，有的时候不去的想法占上风，结果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刚好不去的想法占据着上风，于是我便没有去，走了另外一条路，这边很多乐池中学的孩子，穿校服的很少，不像我们，我们的毕业照上有一半的孩子穿着校服，那天下着雨，后面还有一群被拍到的二班的孩子们，一些人拿着雨伞，我也拿着雨伞，但并没有撑上，而且我在照片上只有上半张脸，我觉得露出来的眼睛挺深邃的，感觉就很好，虽然有同学骂我耍大牌，现在这些孩子不穿校服了，我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我走过这些孩子们，他们看我的眼光并不是看一个同龄人，我在这些眼光中穿过，觉得自己需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街道让我感觉赤裸，于是我来到了阶梯书屋，我看了看推荐书架上的新书，《一座城池》《莲花》，杜拉斯的集子，都是些老书了，乐池的时间总是流淌得格外缓慢，我又走到书店里面，书架旁照样有各式各样躺着趴着看书的孩子，我站在他们的面前，努力的从他们身体的缝隙之间发现自己感兴趣的书名，像那个摩托车司机一样。随手翻了翻之后我开始拿起一本王小波的书仔细阅读起来，阅读的那篇是〈立新街一号与昆仑奴〉（好象是这个名字），原因是上次滂沱谈起这篇小说说自己非常喜欢，而我却没有了印象，今天拿到书的时候印象又回来了，果然是以前看过的一篇，我又草草的读了一遍，发现忘记它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读完了它的印象依然并不深刻，然后我又在旁边发现一本纳博科夫的小说，被封起来，不能拆，看了看价格又只能把它放回书架，博尔赫斯的书依旧没有找到，离开书店的时候，天空已经昏暗，书店gate口一个女孩像是在等人，出来的时候看了我一眼，我也看了她一眼，我在想一些过去的事情,她在想什么我不知道.华灯初上,过马路的时候一辆出租车和我互相猜测我们的下一步行动,我僵在那里,很无力,与一辆机动车互相猜测总是一件让我觉得无力的事情,出租车从我身旁呼啸而过,安全的呼啸而过,我安全的走过马路,我开始思考自己要不要在小东街吃上一碗粉,想吃的原因是我可能很久都会吃不到了,不想吃的原因是我肚子不饿,有时候想吃的想法占上风,有时候不吃的想法占上风,走到粉馆的时候占了上风的想法刚好是吃,老板娘是个挺漂亮的中年女子,我对她说冒碗粉吧,她向里面喊一碗肉丝粉,我有些奇怪她为什么知道我要肉丝粉,但肉丝粉就肉丝粉吧,都好吃.我找了个位置,刚坐下来,老板娘过来问我要什么粉,这时候我才知道刚才的肉丝粉是另外一个孩子的,我说要牛肉粉,她问要不要辣椒,我说要,她又问要一两还是二两,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以前粉都是数碗数的呀,老板娘看出我的窘迫,没有等待回答就向厨房走去,这个粉馆的灯光有些昏暗,像我以前经常去的那家一样,坐在我旁边的是一对恋人,像以前经常坐我旁边那些人一样,地板是湿的,而且油迹掩盖了地板的颜色,这也像我以前经常去的那家的地板一样.粉端上来了,依旧是我熟悉的味道,将碗里的粉吃完了过后我又喝了几大口汤,鼻尖沁出汗来,纸要到结帐的地方才有,老板娘这时候正在打电话,我问老板娘多少钱,老板娘说你不要总在外面打麻将,我只好在一旁等她,等她挂了电话,她说一块五,我掏出了五百块钱,那是今天我准备打给张萌的钱,于是我又将它们放了回去,从另一个兜里掏出一把零钱,找了一张一块的纸币和一个五毛的硬币.走出粉馆我满意的吸了吸鼻子,路灯依旧是我下晚自习过后照耀在路上的路灯,我似乎感到一切都未变化,回家的时候到了,在过去的时间中,我迈开了回家的步子.

Quote:

引用第4楼这不是马甲于2006-10-08 21:40发表的:

喜欢
只是奇怪我经过的所有书店似乎都与杜拉斯或者纳博科夫的书没关系……

然后发现我早就把这种平实的文字搞落在主楼东了……
.......

《洛丽塔》,有时间请教一下啊